说着,小佳眼睛就红了。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对于小佳的指责,侯卫东只能听着,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家庭。”他素来不喜欢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到家中,再加上小佳的室友罗姐的老公就是茂云地区的新专员,为了怕传出小道消息,就没有给小佳提起祝焱即将调到茂云的事情。   小佳撇了撇嘴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是借口,以前建委步主任,官比你大吧,他就喜欢呆在家里,没有见到他天天在外面应酬,这还是取决于心里有没有这个家。”   侯卫东自知理亏,只能陪着小心,免得小佳眼睛横流。   绊了几句嘴,小佳气渐渐消了,又关心起侯卫东的前程,道:“我听周大姐说,省里要调整一批干部,不知祝焱这次有没有提拔的可能性。”   侯卫东含糊地道:“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传言太多了,或许无风不起浪吧。”   小佳也是随意一说,并没有深究此事,在侯卫东身上腻了一会,道:“房子装修好了,再吹个二、三个月,就让爸妈搬过来住,隔几天我就要走了,抽时间去看一看家俱。”   侯卫东跟着祝焱跑了十来天,自已的事情基本没有办,副主任张劲、章湘渝,办公室主任杨柳等人都开玩笑说要来拜年,他道:“张主任他们今天说好了要过来,恐怕走不开,干脆我们直接给钱,让爸妈自己去买,老人家喜欢什么,我们也搞不清楚。”   小佳拿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道:“妈,房子装修好了,你们那些老家俱就别要了,你们自己去选新家俱,钱别管。”   陈庆蓉办内退已经好几年了,当初小佳和侯卫东交往的时候,她是坚决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侯卫东在益杨县里工作,几年时间,随着大量国营企业破产,老观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户口关系并不重要,只要有钱,生活就可以过得好。   接到小佳的电话,她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张远征道:“老头子,我们出去看家俱,别天天老坐都着,血压高了,看你肚子也挺起来。”   张远征正在看NBA,眼睛舍不得从电视画面上收回来,他从厂里出来以后,由于家庭条件尚可,就没有出去工作了,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电视,坐着坐着,他肚子慢慢鼓了起来,他望了望窗外,道:“外面好冷,我们明天早上去看。”   陈庆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一天就知道看NBA,连录相也看得这么起劲,快看成傻子了,跟着我去转商场。”在家中,陈庆蓉说话就是决定,张远征尽管不愿意出去,磨蹭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   两口子下了楼,一群老头老太婆在拐角处聊得兴高采烈,一位瘦老头主动招呼道:“老张,到哪里去?”   “出去走走。”张远征递给瘦老头一枝烟,又随意聊了几句,眼见着陈庆蓉走得远了,便与瘦老头打了招呼,快走几步,这才与陈庆蓉平行。   瘦老头抽了口烟,又仔细看了看香烟的牌子,道:“嘿,张远征现在发达了,抽的是红塔山,我看味道和红梅烟也差不了多少。”旁边一人笑道:“红塔山十块钱一包,红梅才三块,差三倍的价钱,我就不信红梅烟还要好抽一些。”   瘦老头和张远征是一个厂里的职工,是手艺很好的钳工师傅,内退回家以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老伴又有病,他又在一个乡镇企业打工,待遇还不错,每个月给一千五百元,但是工作量很大,每天从早上八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明显违背了国家的劳动政策,但是为了赚钱,谁又会在意这些。   他看着张远征略显肥胖的身材,叹息一声道:“在厂里的时候,张远征和我都是竹竿身材,现在他发福了,还是生女儿好,嫁个有钱人,也不用这把年纪还给农民打工。”   旁边一人道:“前年别人结婚的时候,你还在嘲笑张家女儿嫁到专县去了,现在怎么开始羡慕别人。”   瘦老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听说他那女婿是县里的什么官,肯定也贪了不少钱,说不定那天就坐牢了,我是踏踏实实工作,晚上睡得着,白天吃得下。”   周围一群老头老太都发出一阵的嗤笑。   陈庆蓉走着走着,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道:“老头子,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等小佳这次毕业以后,就让他们俩把娃儿生了,我们来带。”   张远征道:“侯卫东的妈妈也退休了,她是小学老师,如果她要带孙子,我们怎么办。”   陈庆蓉不容置疑地道:“小孩子最重要的教育,沙州的教育肯定比那些专县要好得多吧,吴海县没有公园、少年宫,连好一点的电影院都没有,这对小孩子成长很不利,所以娃儿还是得由我们来带。”   张远征嘀嘀咕咕地道:“那刘老师到新月楼来带孙子,你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陈庆蓉不满地道:“刘家有三个子女,我们就一个女儿,让我们带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侯卫东现在还没有要孩子的心思,自然也不会想到岳母已经一门心思地想带孩子,他的心思还在新管会上面,毕竟,他是第一次担任重要部门的主官,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   下午,新管会副主任张劲、章湘渝带着办公室杨柳、财务科长沈永华,招商科长易天韵、基建科长杨忠等六七个人,开了两辆小车,准时到达了新月楼。   原来的新管会中层干部,除了研究室主任易中成和原来项目科长杜铁军以外,基本上到齐了,杜铁军原来是项目科长,侯卫东来到新管会以后,找个名目将项目科改成了招商科,杜铁军就成了招商科副科长,为了这件事情,他也一直与侯卫东顶着牛,张劲等人都很清楚此事,到沙州来之时,也就没有叫上他。   侯卫东在大门口等着诸人,下了车,大伙就朝新月楼里面走,章湘渝看着宽大的中庭,赞道:“早听说新月楼建得好,果然名不虚传。”   一群人就进了新月楼,侯卫东作为主人,介绍道:“新月楼是沙州最好的楼盘,新月楼建成以后,沙州单幢楼房的历史也就结束了,如今沙州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人,都愿意住在小区房里面,新管会开发的楼盘,只有每一幢都要达到这个水平,新管会就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沙州后花园。”   张劲等所有人都只是听说过新月楼的大名,并没有人进入过此楼,此时站在宽阔的中庭,绿化面积很大,而且绿地规划得极佳,此外还有不少健身器材,亭子、小溪、假山,弄得中庭跟公园一般。   杨柳等人都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她对身旁的小佳道:“张姐,这里的房子现在卖多少?”小佳一直落落大方地陪着新管会的客人,她很亲热地对杨柳道:“我们买房子时,每平米刚到一千元,现在每平米一千五百左右。”   “一百平米就是十五万。”杨柳得知了价格,伸了伸舌头,道:“我的工资也就六百块,加上资金,两个月能买一平米,一百平米的房子,我不吃不喝也要二百个月。”   小佳从来没有操心过钱,就没有算过大帐,听到杨柳的计算也是吓了一跳。   步高早就知道新管会诸人要到新月楼来给侯卫东拜年,等到张劲、章湘渝车辆进入了沙州市区,他就带着公司几位中层从物管办公室出来,在楼下等着。   步步高公司副总经理蒋建国是步高大学同班同学,技术很过硬,按照步高的评价,此人智商极高而情商极低,他缩着手道:“步总,新管会也就一个正科级,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等他们吧,有什么事情请老爷子打声招呼就行了。”   步高笑道:“做人要低调,老爷子岁数这么大了,几年就要下课,这是自然规律。”又道:“这帮子人虽是专县的,却都是实权派,特别是侯卫东现在才二十来岁,前途不可限量,交了这个朋友,至少可以做二十年工程,算了,这些说了你也不懂,好好把质量管好就行。”   这也是步市长长期给步高灌输的观点:“欺老莫欺小,绝对错不了。”   蒋建国从学校开始,长期就跟在步高身后,被说了两句也不生气,嘴里吐着白气,看着大门口。   没有等几分钟,就见到侯卫东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侯卫东站在门口给新管会诸人讲着什么。   步高快走几步,略显夸张地道:“侯主任,张主任、章主任,呵,新管会诸位领导都在啊。”   他与侯卫东、张劲、章湘渝等人均握了手,与章湘渝握手之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步高很高兴地道:“侯主任,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春节期间,步步高公司曾经在人民广场搞了一个步步高楼盘展览,这个展览还将送到益杨去,原本想等到上班以后征求各位领导的意见,既然今天各位到沙州来了,就请诸位领导移步到公司,给展览提提意见。”   他开了一句玩笑:“益杨房产买得好不好,这个展览很关键啊,大家一定要支持。”   侯卫东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步高,他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小佳,小佳与步高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与杨柳讨论房价的问题。   他一时也搞不清步高的意图,想了想,道:“好吧,我们这就过去。”步高是到新管会投资的第一家房地产商,施工现场管理得很好,而且资金充足,工程进展极快,侯卫东经常性地到工地去转,对步步高公司的运作情况很满意,这也让他对步高的评价大大提高,也就在众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   大家上了车,侯卫东心道:“不会这么巧吧,怎么就会遇到步高。”不过转念一想,新月楼的物管是步步高公司在负责,步高平时也经常到新月楼来,碰巧遇上也很正常。   小佳原本不想到步高公司,毕竟她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她又是女主人,想了想,还是跟着侯卫东一起上了车。   步步高公司的展览厅很精美,除了三十多幅展板以外,还有硕大的沙盘,VCD里也放着步步高公司的成长历程,如何从一个乡镇小企业发展成具有一级资质的建筑集团,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小曼是歌舞团演员,她见惯了世面,口才也不错,就由她来亲自为新管会诸人讲解。如此美女,让新管会诸人看着不断地咽着口水。   侯卫东抽个空,对小佳介绍,“这是步高的女朋友,小曼。” 第313章 何去何从(下)   参观了展览厅,步高竭力邀请新管会诸人共进晚餐,侯卫东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   晚餐在沙州宾馆的中餐厅举行,宾馆的菜品其实很一般,但是胜在环境好,在一间古典装修风格的大厅里,步高公司高层与新管会诸人围了一个大桌子,这张桌子是宾馆最贵的一张,能够做二十五人,两人面对面坐着,必须要提高声音对面才能听到。   步高举着一杯红酒,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能请到新管会诸位领导,是我的荣幸。”   小曼如大家闺秀一般坐在步高身边,天气仍然寒冷着,尽管屋内有空调,却仍然不热,她穿着高领的毛衣,衫托得身体很好,只是脸色有些青色,明显是有些冷。   新管会诸位年轻男子的眼光无疑被小曼所吸引,很快就将目光从步高身上偷偷地转移到了小曼身上,新管会在益杨算是最开放的地方,单位也有杨柳等好美女,可是新管会的美女是业余选手,而业余的又如何能比得上小曼这种专业美女。   侯卫东曾经经受过同等级别美女更为严历的考验,因此承受能力要强得多,他的眼光并不聚集在小曼身上,等他致了答谢词以后,就开始用顽强拼搏的女排精神同桌上一盘卤兔头作着斗争,卤兔头平时完全上不了台面的菜,居然被沙州宾馆大厨师做得烫气回肠,算得止宾馆菜的异数,他连啃了两个,心中大呼过瘾。   小佳见老公吃相难看,暗中用脚去踢了踢,侯卫东却置若罔闻,甚至还热情地给副主任张劲夹了一个。   吃完饭,步高又请新管会诸人去唱了卡拉OK,这一次,小曼的专业功底再将众人震得服服帖帖,在欣赏了美若黄莺般的歌声以后,诺大包间却冷场起来,原因很简单,其他人都是自惭形秽,不敢登台而唱。   侯卫东与小佳也算是主人,见到冷场,两人主动去唱了一首《心雨》,算是开了个头,随后,杨柳也唱了一首。   张劲、章湘渝、沈永华等人打死也不愿唱歌,他们就在一旁唱酒,兑了饮料的洋酒味道变得很淡,他们并不知道这洋酒的价钱,就不停地喝。小佳是知道价格的,见到屋角堆了一堆洋酒瓶子,抽个空子,轻声对侯卫东道:“这酒挺贵的,少喝点。”   侯卫东心里有数,不作声。   步高是诚心相请客,手里上亿的资金砸在了新管会上,这点毛毛钱又算得了什么,他见张劲等人喝得高兴,还发动步步高公司的高层与新管会诸人斗酒,这样一来,洋酒瓶子更多子。   散场之时,步步高公司给新管会诸人每人送了两瓶茅台,众人这才醉醺醺地分手。   回到了新月楼家中,已是十一点了。   “老公,今天步高下了些本钱,我估摸着,这一天下来,他至少花了好几万,沙州普通一家人可以用上一年多了。”   侯卫东道:“现在的政策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进腰包,吃点喝点很正常,让手下的弟兄们适当得点好处,指挥起来顺手一些。”   小佳就歪着脑袋看着侯卫东,道:“老公,从学校毕业你变了很多了,以前你说起这些事情也很气愤的,我记得当年你去益杨人事局报到,回来之后就痛骂腐败行为。”   “我气愤过吗?”侯卫东当年为了报到的事情,几乎跑断了腿,虽然他仍然记得此事,可是心气早就顺了。   小佳又扔出了一个大问题,“步高的理想就是赚钱,你这么辛勤工作是为了什么,比如春节不回家,跟着祝书记到处拜年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当官吗,而当官又为了什么,你的原则和理想是什么?”   “原则和理想?好久没有想起这两个词了。”   侯卫东一边抽着烟,一边思考起小佳提出的问题,心道:“以前在上青林,成天想着调到青林镇政府去,在青林镇当副镇长时,又经常想着调回沙州,如今当上了新管会主任,钱也不算少了,东奔西走又为了什么?”   他自嘲地笑道:“在中学上政治课,第一章就是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而许多大贪官写悔过书,也总是要写上人生观和世界观被扭曲了,看来,人生观和世界观确实很重要。”   “我,为什么能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那这样忙来忙去又是为了什么?”   见侯卫东真的开始思考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了,小佳笑道:“老公,我也就是这么随便一问了,别多想了,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谁还真去讲理想讲原则,大家都是随着惯性在走。”   侯卫东仍然在想哲学范畴的问题,小佳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说,引得老公陷入沉思,一般来说,陷入沉思的人不喜欢跟人聊天,而聊天对于女人来说很重要,她很主动地给侯卫东削了一个卖相很好的广柑,道:“老公,别锁着眉头了,吃一个广柑解酒。”   见侯卫东习惯性地要去拿茶怀,小佳立刻阻止道:“喝了酒不能喝茶,给你说了多少遍,你也记不住。”   侯卫东只得接过广柑,一边吃一边道:“广柑要是在夏天出产就好了,冬天太冷,影响食欲。”   “不是有夏橙吗?”   “夏橙不好吃。”   侯卫东心里还在琢磨着事情,不过思路很快又从形而上转到现实问题,“祝焱走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办?”理想和原则暂时可以不考虑,眼前的现实问题却必须考虑,不论是谁做了县委书记,益杨政治版图都会发生变化,他这位前任县委书记的红人,恐怕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祝焱虽然将被提拔,可是毕竟是当茂云的地委副书记,对于益杨的事情,他只能友情出手,而没有决定命运的权力了。   至少,在没有调到茂云以前,他要独立地支撑着局面。想到这些难题,他遥运而重要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问题自然就被抛在脑后了,理想敌不过现实,原则总在困难面前让步。   他对小佳道:“我想约粟部长和赵姐一起到上海旅游,好好玩两天,然后回来上班。”小佳有些吃惊,道:“春节我们去拜了年的,为什么又要请他们两口子到上海去。”   “步高花钱是为了在益杨的工程,其实,就算他不花费这些钱,新管会也将认真为他服务的,步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新管会尽量让他赚到钱,这样才能吸引其他投资商。”   他分析道:“但是步高不会这样考虑问题,这是上亿元的工程,他不能单纯寄希望于新管会的自觉自律,他宁愿花些小钱,来赢得新管会的支持,这是商人最精明的做法。”   “我请粟明俊到上海,主要目的是进一步拉近双方的关系,关系如打铁,敲打得越多越好,我能走到今天这位置主要依靠祝焱,但是仅仅依靠一人是危险的,古人都知狡兔三窟,我也要多找些关系,这是生存需要。”   小佳理解侯卫东的做法,她与赵姐是长期战斗在一起的牌友,虽然很晚上,还是打了电话过去,说话就很直接,道:“赵姐,这两天有空没有,我们两家人到上海去玩两天,再不去玩,我可要毕业回来了。”   两人在电话里说笑了一会,便挂了电话。小佳道:“说好了,明天下午七点飞机。”   小佳以前在建委当副主任,与飞机代办点的李姐很熟悉,当即就给李姐打电话,李姐也是夜猫子,正在麻将桌上鏖战,听到小佳电话,痛快地把事情包在了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益杨新管会的三菱车就赶到了沙州,两家人到岭西吃了午饭,便赶到机场。   上海之行过得丰富多彩,小佳和赵姐留连于各大商场,论逛街的功夫,男人哪里比得上女人,侯卫东与粟明俊自觉小脚重如铅,而一小两大女人却丝毫不觉疲惫。   等回到岭西之时,行李足有两大包,里面多是赵姐和粟糖儿的衣服,粟明俊虽然疲惫,见到老婆女儿高兴,他也就高兴,回到了沙州,他坚持要请侯卫东到新月楼旁边的水陆空吃饭,侯卫东略为推辞,便答应了。   几杯酒下肚,两人自然将话题转到了官场之中,这个话题是官场中人的兴奋点。   “益杨的县委书记都能长大,祝焱官声很好,提拔是迟早的事情,听说省里最近要调整一批地区班子,如果我判断的没有错,祝焱应该能够上去,只是沙州机会不太多,他恐怕要到别处任职,地区班子调整最大的是茂云地区和王陵地区,他多半要到这两个地方去。”   粟明俊是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消息灵通,又熟悉组织工作,虽然他并不知道祝焱的去向,可是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侯卫东虚心求教,“我以前是祝书记的秘书,祝书记走了以后,恐怕日子不好过。”   粟明俊道:“马有财与祝焱以前也尿不到一壶,如果祝焱真要调走,你的情况倒真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实在有问题,争取调到沙州来,只是职务要打些折扣。”   作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说话素来讲究滴水不漏,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难得了。 第314章 路径(上)   上午十点钟,侯卫东给办公室打了电话,道:“叫大伙上来了,别在办公室磨磨蹭蹭的,这么重要的节目,新管会的干部一定要看。”   办公室顶层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二十来人,章湘渝坐在最前面,手里握着摇控板,接连换了好几个频道,等到侯卫东、张劲等人来到了楼顶,他才把节目调到了中央一台。   十点十分,朱镕基总理仍然没有出现在电视画面上。   今天是朱镕基率新政府成员集体与记者见面,侯卫东就要求所有在家的机关干部准时收看,因为总理召开新闻发布会,正是让大家直接了解国家大政针的最好时机。   侯卫东见机关干部来得差不多了,便站在台子上,轻轻拍了拍了话筒,“趁新闻发布会没有开始,我先说两句。”   会场于是安静了下来。   “新管会是益杨县改革第一线,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沙州改革第一线,市里、县里都对我们寄予了厚望,我们既然处于改革一线,就应该保持对国际国内大事的敏锐性,这样才能不断地促进新管会的发展,通俗一点来说,我们新管会的干部,即要能埋头拉车,又要学会抬头看路。”   在新管会工作了一年多,侯卫东始终感觉新管会干部视野普遍不太开阔,年初新管会向组织部写了申请,希望能派出一批干部到沿海发达城市去工作,一来增加见识,二来也可以顺便招商引资。   报告递给了组织部门,还要经县委常委会研究才能定下来。   虽然暂时没有答复,侯卫东也没有闲着,他将六名骨干分别派到了秀云药厂和岭西集团,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挂职锻炼,以提高新管会干部适应市场经济的以能力。   “我为什么希望大家睁开眼睛看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的变化与新管会太直接了,今年一月二日,印尼盾汇率直线下跌,比去年七月初的比价计算已贬值达百分之七十,同时,股市也下跌了百分之二十,这些事情对国内经济政策肯定有重大影响,也就关系着新管会的兴衰。”   由于经常锻炼的原因,侯卫东的演讲水平突飞猛进了,他侃了十来分钟,总结道:“新管会成立以后,大家就不应把自己当成内陆城市的干部,而要有胆量与广东深圳这种城市一起,更新观念,大胆开拓,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侯卫东执政新管会以来,一方面在工作上严格要求,另一方面,新管会各项福利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买了交通车,发了上千元的工作服,每月还有二百块钱奖金,单位集资建房也开始动工了,如此优厚的待遇,在益杨县各机关是头一份,比起烟草、电力、银行职工也不算差。   刚刚讲完,电视里面便发出了掌声,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率领着新政府成员走进记者招待会现场。   侯卫东连忙走下台子,与张劲、章湘渝坐在一起。   电视上,当主持人话音刚落下,记者们的手臂就争先恐后举了起来,东南亚经济出现了重大问题,日本似乎并不能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所以,铁面宰相朱镕基如此表态,就成为了世界关注的焦点。   章湘渝近一年来,基本上都在与企业家们打交道,对市场经济有了最直观认识,他对侯卫东道:“侯主任,你说新一届政府会不会让人民币贬值?”   “应该不会吧。”   两人正聊着,电视中朱镕基突然指着一位年轻女子道:“请你们照顾一下香港凤凰卫视的吴小莉小姐好吗,我非常喜欢她主持的节目。”   一位漂亮端庄的女记者站了起来,道:“外界称你是经济沙皇,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朱镕基答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紧接着,他语重心长地讲了一番话:“这次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对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务艰巨,怕辜负人民对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氢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镕基这一番如此独白,充分显示了他独特的个人魅力,新管会诸人听惯了标准的官方语言。   听了此语,新管会会场先是沉默,随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个掌声是自发的,侯卫东也是使劲地拍着手,他对张劲和章湘渝道:“有了朱总理这个表态,看来新管会前途一片光明。”   最后,朱镕基承诺将在四年内完成三件事情,一是力保人民币不贬值,二是激活经济,启动内需,三是用三年时间内让国有企业摆脱困境。   看完电视,侯卫东一直回味着朱总理的讲话,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刚刚走进办公室,李晶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道:“卫东,你看新闻发布会没有?从朱镕基总理的表态来看,政府是要加大固定资产投入,精工集团的春天要来到了,我准备去银行货款,增添一部分大型设备。”   侯卫东道:“现在金融系统风头正紧,没有哪一个银行愿意贷款。”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朱总理要扩大内需,银根应该要放宽,否则也无法扩大内需,我估计很快就要出新政策,下个星期我准备开董事会,你百忙之中还是要过来。”前面几句话还是女强人的架式,后面一句已经带着些软语温香。   侯卫东笑道:“好,我今天晚上就回家,让我妈给我签一份委托书,我再过来合法地开会,否则,我不是精工集国董事,凭什么来开会。”   “未免太过谨慎了。”   李晶道:“你的投资是完全合法的,没有必要这样小心,而且在精工集团,只有少数人知道你的身份,他们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心里想得多,他没有解释,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下午到县政府开了会,直到五点才结束,结束以后,侯卫东便开着蓝鸟直奔沙州,因为此时,刘光芬正在沙州大哥家里当消防员,扑灭大哥家里的大火。   嫂子江梦高中毕业以后考上沙州师专,师专毕业分回学校,来回都在学校门里转,很少与社会接触,是一个心气挺高的单纯女孩子。   调到沙州以后,她就跟着同事去炒股,东南亚金融风暴以后,原本不振的大陆股市更如射精以后的男人,变得绵软无力,毫无活力,创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新低,江梦的股票基本上被斩到了足踝,十万资金所剩无已,而这十万,多数是侯卫东的钱。   被套在山峰以后,江梦从心底上放弃了股市,受同事鼓动,一转身投入了传销的怀抱,她对行传销特别地投入,终于,在九八寒假即将来临之时,她偷偷地向学校递交了辞职书。   过完年,侯卫国见江梦不到学校上课,这才得知她已经辞职。侯卫国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两人大吵数天,互不让步,终于闹到了离婚的地步,刘光芬就是去消防员。   进了沙州以后,侯卫东先给大哥打了电话,两人约在公安局外的茶楼见面。   见大哥一脸的晦气,侯卫东笑道:“大哥,别哭丧着脸了,嫂子不过就是辞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闹得离婚的程度。”   侯卫国对着江楚施展了十八般武艺,丝毫效果皆无,有些灰心有些气恼,道:“国家明令禁止搞传销,这玩意害了不少人,江楚脑袋真的有包,把这一套骗人玩意信进骨子里了,随便怎么说也不信。”他又道:“你的话,江梦还听得进去,今天也去劝劝她,看有没有效果。”   侯卫东劝道:“大哥,也没有太大关系,等嫂子碰得头破血流以后,我给他找一个工作,待遇肯定比当老师要强,或者你们来买块地,修幢房子就要赚钱,实在没有必要由于辞职而闹到离婚,现在可是多元化社会了。”   当侯卫东见到了江楚之时,她正犟着头坐在刘光芬对面,虽然没有回嘴,脸上神情带着些不服和不宵。   刘光芬抬头看了一眼小儿子,胖胖的脸上露出苦笑,微微摇了摇头。   侯卫东坐在江梦旁边,随意扯了几句,问道:“嫂子,你做传销已有一年多了,到底赚了多少钱?”   江梦先后借了侯卫东接近十万块钱,因此,对于小叔子还是很好的,不过事关清河事业,她的态度便很强,道:“做清河不仅是赚钱的事业,更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清河人始终站在时代浪潮前列。”   侯卫东奇怪地问道:“什么清河?”   江梦不宵地道:“我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反对,清河事业在国外已经有了五十年的历史,进入岭西也有三年了,创造了无数奇迹。”   “也是传销。”   “是直销。”   江梦侃侃而谈,让侯卫东居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道:“嫂子,你辞职做生意,我支持你,我有一个朋友在岭西开了一个建筑材料的商店,卖得很火,你能没有兴趣做这个生意,我给你介绍,应该能赚钱。”   江梦道:“你这是传统产业,清河的营销模式和利润模式是世界最先进的,比传统产业强得多。”   刘光芬站在厨房门口,她正好背对着江梦,将脑袋摇得如拨郎鼓一样。 第315章 路径(中)   侯卫国将江梦拉到寝室,两人继续着没有结果的争论,侯卫国搞过一年的预审,遇到过无数狡猾的犯罪嫌疑人,他也有办法将其嘴巴撬开,可是江梦是四季豆不进油盐,侯卫国换了无数角度试图说服她,江梦的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自成体系能够自圆其说,把侯卫国顶得够呛。   好几次,看着江梦翻得飞快的嘴唇,侯卫国都想一巴掌打过去,却又忍住了。   母亲刘光芬突然间老了七、八岁,她在厨房里为儿子、儿媳烧菜,侯卫东就陪着她,给她打下手。   “你说,这斯斯文文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突然中邪了,非要去做传销,难道工作、家庭都比不上传销,真不知她脑袋瓜子想些什么。”刘光芬飞快地切着菜,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动不动就要闹离婚,二婚的,哪有原配的好。”   她提着菜刀,用下定决心的口气道:“我觉得这事还是要让老江家知道,否则一个好好的姑娘交给侯家,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侯卫东听她说得严重,道:“妈,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嫂嫂也就是想给家里赚钱,并没有什么坏心。”   “我听说广东搞传销弄得很邪乎,把人骗进去就不准出去,还出了人命的,如果不给亲家说说这事,哪一天出了事情,亲家找我们家里要人,就不好说了。”   刘光芬见侯卫东不以为然,道:“听妈的,妈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没有错的。”   刘光芬手脚颇为麻利,不一会就弄了一屋子菜,弄得满屋都是侯卫东熟悉的菜香,人的肠味就如有些动物,小时候经常吃什么,他就习惯于吃什么,绝不会轻易改变,不少留洋人士就算是语言变了、思维方式变了,却仍然有一个中国肠胃,侯卫东这几年虽然吃惯了美食,可是随着妈妈味道的菜香弥漫,他仍然胃口大开,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端着菜出了门,隐隐还听到哥嫂在屋里争吵,他在屋外喊了一句:“哥、嫂子,吃饭了,你们吃饱了肚子,再继续辩论。”   江楚出来之时,勉强挤了点笑容,又回头说了一句:“我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难道什么事情都需要你来批准,我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侯卫国铁青着脸跟在江楚后面,道:“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要管。”   刘光芬拿着一把筷子,道:“你们两人也少说两句,先吃饭,有什么事情饭后再说。”   吃饭之时,大家都知趣地没有再提传销这事,刘光芬随意地与江楚拉着家常,“你爸胃病好些没有,老这样拖着也不行。”又对侯卫国道:“卫国,你别老顾着工作,抽时间把江楚爸爸接到沙州来,找个好大夫,好好检查一下,你们同事的老婆不是在沙州第一医院当主治医生吗,找找关系,认真查一查。”   只要不攻击清河事业,江楚就立刻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她主动给刘光芬了盛了一碗鸡汤,道:“我爸是老胃病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想说:“只要清河事业的保健品去调理,用不了多久爸爸的病情就会得到控制。”但是,她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忍在了肚子里。   尽管有刘光芬在里面调和,这顿晚饭还是吃得极其沉闷,吃完晚饭,江楚把碗筷子收好,一个人到厨房里收拾。刘光芬道:“卫国,快去帮江楚洗碗。”   侯卫国与江楚两口子进了厨房,侯卫东劝道:“妈,嫂子已经辞职了,生米煮成了熟饭,说了也没有用,但是婚姻问题不能让他们意气用事,这事你去劝劝大哥,我去劝江楚。”刘光芬“唉”地叹息一声,“生活越来越好,这些年轻人起什么妖蛾子。”   等侯卫东与江楚又坐在一起,侯卫东劝道:“嫂子,论起赚钱,其实我和二姐都有渠道有路径,清河事业说到底,其实就是推销,不仅要辛辛苦苦地给客户陪小心,而且赚钱也少。”   江楚马上说:“清河事业是做管道,只要坚持下去,以后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有了管道,生活也就有了来源,你和二姐都做的传统产业,而且,我们不是给客人陪小心,我们是与客人分享快乐。”   “这样说吧,你做清河事业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就说这个月,你到底赚了多少钱?”   “我现在是打基础,等努力奋斗两年,上了级别,每个月都能赚十万以上,清河事业的分配系统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而且这一套系统经过了五十年时间检验,是世界著名企业,加入其中,就成为全球著名企业中的一员,是一条通向成功之咱的捷径。”   侯卫东哭笑不得,道:“嫂子,你认识的人中,谁靠清河事业拿到年薪百万,只要你指得出一个,我就去说服大哥,你可别说香港或是上海的,就说沙州的。”   江楚道:“周大姐是我的上线,她做得很好,去年到美国去旅行,公司出的钱。”   说了半天,两人楞是谈不到一条道上,侯卫东使出杀手锏,道:“嫂子,你现在已经辞职了,我给你开了一个建筑装修材料的店,所有货都可以暂时先赊给你,卖多少付多少,一个月收入绝对比做传销高,而且还不费神,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   江楚有些动心了,她脑中又想起清河事业中同组朋友鼓励的眼神,以及上线周大姐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又犹豫起来。   九点半,侯卫东从大哥家离开,他无功而返,郁闷异常,车子开到新月楼之时,他一转方向盘,蓝鸟轻捷地转了一个方向,几分钟以后,就上了岭西高速。   一路风驰电掣,二十来分钟就回到了益杨,侯卫东驾车直接开到了新管会地盘之上。   发展银行货款就如强烈的催化剂,尽管国内市场十分不景气,银行资金也卡得很严,新管会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在资本的力量下,依然迅速地变幻着模样,就如《变种》中那位带着外星血统的女主角,每隔着几天就长大一轮,很快就由一位女童变成会吃人的美女。   步高公司所在的六幢楼房已经封顶了,月色迷人,将房屋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而十来俩运载泥土的大车仍然在工作着,轰隆隆的机器声将新管会弄得很是热闹。   看到如此场面,侯卫东心胸为之一阔,心中的郁闷自然被风吹散开去。   “李晶也只比江楚大二岁,两人思维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人几年时间就组建了精工集团,头脑中想着利用国家大政策获取利益,一人工作几年却中了传销的圈套,天真而执著地相信做清河事业可以赚大钱。”   侯卫东又想道:“按大哥的说法,江楚为了做好清河事业,每周听课两次,召开学习会三次,回来还要做笔记,看光盘,很是努力。”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如果一件事情,基本的路径错了,就算努力十倍,也没有好结果,甚至越是努力,离成功的道路就越来越运,江梦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可是,凭什么我就能居高临下俯视江楚,凭什么她的道路就错了,这个世界如此复杂,许多事情对与错必须要盖棺才能定论,谁又能认定清河事来就是错的。”   侯卫东在心里为江楚辩护了几句,可是,江楚选择的清河事业实在太脱离实际了,太不理智了,不用历史检验,也能轻易看出其中的谬误和荒唐。   “难怪别人说传销是经济邪教,果真有几分邪门。”想着江楚的执着与痴迷,侯卫东也和母亲刘光芬一样,再次大摇其头。   侯卫东将车停在了一个只有数米的小山堆上,这个土堆他来过了无数次,但是都是白天,今天晚上一个人到了土坡上,可以遥看着县城的灯火以及新管会日渐开阔的土地。作为新管会的一把手,这些变化从某种角度也是他一手推动的,为此,他有着深深的自豪感。   建功立业,是深藏在很多男人心中的梦想,只是多数人的梦想只能永远是梦想,少数人才能将梦想变成现实。   正在深沉中,手中电话响了起来,“侯卫东,我是段英,明天王辉要到新管会来回访,没有问题吧。”   侯卫东自豪地道:“没有问题,新管会经得起检验,多谢你了,什么时候你也来视察新管会,变化很大的。”   段英道:“我们刚散会,老总布置了任务,把记者们全部派了出去,搞大回访,去年的重点报道全部要重新走访一遍,集中版面做三期九八回访,这次我和王辉一组,明天上午到。”   “你们是明查还是暗访,是否与我见面。”   “多数是暗访,王辉对你倒有信心,他明天一早要给你打电话。”散会之时,王辉还与段英聊了几句,按照王辉的意思,只要数一数有几个工厂,修起几幢房子,就知道了新管会的进展情况,根本用不着暗查。   侯卫东道:“这样最好,我有许多想法要给报社说。”   段英又道:“这一次报社组织专版,起因就是朱总理的新闻发布会,报社准备从正、反两方面找典型。”   挂断了电话,侯卫东琢磨道:“这一次,要争取在岭西日报弄一篇大文章,隆重地新管会推出去,只要有了社会影响,引起沙州市领导重视,祝焱走后的日子,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第316章 路径(下)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在阳台上做了三十来个俯卧撑,翻身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次王辉来回访,摆明了是要给益杨新管会增光添彩,是否需要将此事报告给县委县政府。”   这是一个重要问题!   祝焱没有调走之前,在他的亲切关怀之下,侯卫东以及新管会的地位很超然,基本上是自行其事,很多事情自己就决定了。但是,祝焱很快将调离沙州,不管是杨森林还是马有财来当这个县委书记,形势都将发生微妙变化,如果不及时调整某些做事的方法,自已的发展,以及新管会的建设必将遇到阻碍。   当然,祝焱将调走的消息虽然现在还处于保密工作之中,但是这种重大人事调整,根本无法完全保密,此时已经有了各种传言。   这些传言五花八门,也不知从什么角度窜了出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还有祝焱被双规的离谱消息,这个消息甚至还传到了吴海县,侯永贵听到这个信,就急急忙忙地给侯卫东打电话,让侯卫江哭笑不得。   “在事情未明朗之前,我需要投石问路吗?是找马有财还是杨森林?”侯卫东默默地想了一会,还是觉得马有财不太可靠,毕竟他以前紧跟着祝焱,与马有财发生过好几回冲突。   到了办公室以后,侯卫东集中半个小时,处理了一些日常工作,看着手下人鱼贯而入,领命而出,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成就感,等事务性工作办完,他就抽着烟,看了一会岭西日报,等着王辉的电话。   九点半钟,王辉的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手机号码。   等王辉说明了来意,侯卫东笑呵呵地道:“欢迎,王记者上次的文章,有力地推动了岭西省开发区的建设,有的开发区是受害者,但是我们新管会是绝对的受益者,这全是王记者的功劳。”   前一次的调研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王辉心里也有些自傲,口中谦虚道:“我有什么功劳,只是把事实摆出来而已。”他笑道:“这一次是回访,你别做什么准备,我就要看最真实的情况。”   侯卫东道:“王记者见多识广,目光如炬,造假是瞒不过你的,我可不费这个精神。”   王辉对这位年轻的开发区主任印象不错,笑纳了这个小小的马屁,笑道:“侯主任,你就别跟我上迷魂汤了,我已上高速路了,十一点钟我们见面。”   这一次回访新管会,由于刘瑞雪调到其他部门,他就将段英调到了这个小组,杜成龙仍然负责照相这一块。   段英身穿一件质地极佳的藏青色半短大衣,颜色以及样式并不张扬,很简约的风格,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短大衣。   虽然到益杨是公事,她心里却隐隐有会情郎的感觉。她坐在王辉身旁,装作看高速路车外风景,耳朵却在捕捉从手机话筒泄漏出来的声音,熟悉、亲切。   侯卫东接到电话以后,立刻给任小蔚打了一个电话:“任科长,你好,我是侯卫东,给你汇报工作。”   任小蔚清脆的笑声立刻就从电话线传了过来,“侯主任,你说什么啊,有什么指示,小任立刻去办。”   “今天上午十一点,岭西日报的记者王辉要采访新管会,王辉是岭西日报的资深记者,上一次岭西开发区调查就是出知他的手笔,杨书记上午有具体安排没有,如果杨书记能够接见王记者,效果肯定就不一样了。”   任小蔚翻了翻领导工作日程安排,道:“上午没有具体安排,他在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下午要召开一个座谈会。”   侯卫东得到了准确消息,叫上车,直奔县委。   杨森林似乎很有些闲情,站在窗前,用喷水给一盆文竹浇水,等侯卫东进门,道:“你先坐。”他细细地用水喷着文竹叶子,等他放下喷水之时,文竹翠绿盎然。   “王辉,岭西日报很有名的记者,我知道他。”   杨森林在沙州市委办公厅的时候,曾经搞过一段时间的信息工作,屡次在内参上见到王辉的大名,印象很深,前一段时间,王辉的一篇调研究文章,促使省里下定决心关闭了许多不合格的开发区,充分显示了王辉的能量,这引起了杨森林的高度重视。   “这样办,你先带他到新管会去参观,中午饭安排在小招待所,我们一起吃饭。”   杨森林痛快地答应了侯卫东的请求,当侯卫东出门之时,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年轻属下挺直的背影,心道:“侯卫东很少来主动汇报工作,今天主动过来,看来,传言是有几分道理的。”他想给几位长辈打电话,询问此事,想了想,又忍住了。   十一点,王辉的普桑下了益杨高速路道口,车停在道口上,视线所及,是平整出来的一大块平地,水泥路纵横交错着,把这些平地分格成棋盘状,有六幢楼房已经完工,工人们正在贴红色墙砖。   杜成龙拿起相机,正调着镜头,侯卫东带着新管会一班子就出现在镜头之中,他们走得很快,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杜成龙麻利地按下了快门,同时为这张照片想好了一个名字:“前进中的新管会”。   王辉与侯卫东热情地握了握手,侯卫东指着步高的楼盘以及李晶正在开工的楼盘,语带自豪地道:“王主任,新管会这张答卷如何,能评多少分?”   “看着还不错,但是在看完了才能准确评价。”新管会在短时间内发展成这样,已经超出了王辉的预料,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伏笔。   侯卫东出现以后,段英表面上是在欣赏新管会建设成果,眼睛余光就停留在侯卫东身上,心道:“胡子刮得铁青一片,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男人味道。”   她很客套地与侯卫东握了握手,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段英在益杨报社的时候,章湘渝与她曾经打过数次交道,两人还算得上熟人。就很热情地招呼道:“段记者,有两年没有见到你了,我记得你是在沙州日报,什么时候调到了岭西日报?”   “去了一年多。”段英也热情地道。   短暂见面之后,侯卫东带着王辉一行,沿着新管会正在修的环线,先到开发区,参观了正在安装设备的秀云药厂,又到啤酒厂、轴承厂和通远机械厂去转了转,这几个厂都是搞得的现代化厂房,颜色、规格都很统一,整齐在排在新管会内环线北侧,很有些气势。   王辉点头道:“东南亚金融风波起后,各地开发区都出现了大量半拉子工程,新管会招的项目大部分都在正常开工,不错。”   在新管会工地上转了一个多小时,将所有的在建项目都走了一遍,侯卫东就道:“王主任,县委副书记杨森林同志听说你要来,特意在小招待所准备了便餐,我们现在过去吧。”   王辉也没有推辞,道:“我正准备采访杨书记,既然中午能够见面,下午我就去搞个随机采访。”   上车以后,段英对王辉道:“小招待所是专门接待沙州市级领导干部的,看来杨书记是很重视新闻宣传。”   两辆车刚到小招待所,就见到杨森林的车子开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宣传部长老刘。   “王主任,我们俩可是老相识了,我以前在沙州市委搞过信息工作,有一期内参上同时发了我们两人的文章。”杨森林摇着王辉的手,很亲热。   王辉发的文章很多,一时没有想起是哪一篇文章,经杨森林提醒,他才想起,道:“那是按照省委要求进行的采访,有十多篇报道,杨书记那篇文章是地区唯一中选的,很受好评。”   段英自从离开益杨以后,就没有与刘家人见过面,此时见面就觉得有些尴尬,反而是刘部长主动和她打了招呼,还关心地问了问近期情况。   听到两人对答,杨森林很有兴趣地问道:“段英以前在益杨工作过?”刘部长道:“小段以前在益杨报社工作过。”   杨森林听说段英以前曾是益杨日报的记者,高兴地对刘部长道:“谁说我们益杨报社没有人才,段记者能到省报工作,一方面说明了段记者是有能力的,另一方面也说明益杨报社是能够培养人的,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有信心。”   王辉接着杨森林的话头道:“段英工作很勤奋,能力很强,这个月的发稿排在全报社第二位。”杨森林就道:“段记者既然在益杨报社工作过,作为家乡人,你要多为益杨的改革开放呐喊。”   杨森林和老刘在场,侯卫东就自然而然让出了主角位置,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杨森林,心道:“但愿杨森林能够如愿转正。” 第317章 角逐(上)   杨森林代表益杨县委高规格地宴请了王辉三人小组。   在益杨县,杨森林是政治明星,天天在益杨电视台新闻栏目里露脸,视察、开会和讲话,益杨老百姓戏称:“市民十有八九不认识居委会主任,但是百分之百地认识县委的几位主要领导。”可是只要出了益杨的地界,杨森林的知名度立刻飞流直下三千尺,从高峰跌入了低谷,到了岭西省里,一个县委书记更是抿然众人矣。   岭西日报的记者虽然行政级别不高,但是岭西日报代表着省里的声音,面向着全省人民,它派出来的记者自然身价不一般。   所以,杨森林与王辉平辈论交,言谈很是融洽。   吃了午饭,杨森林隆重向王辉发出了邀请:“今天下午三点钟,在益杨宾馆召开益杨新规划汇报会,由北京的城市设计院作主汇报,县里邀请了部分沙州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市委研究室、市政府研究室、建委、沙州日报等市级相关部门来参会,益杨这边是全体在家的县级领导参会。”   他热情洋溢地道:“益杨新规划是县里的重点工程之一,是益杨由县级城市迈向中等城市的基础性工作,王主任是省报资深记者,我代表县委邀请王主任参加本次会议。”   王辉道:“很感谢杨书记给的这个机会,报社每年都要搞专题研究,今年分给我的题目就是县域经济发展,能参加这个会,是我的荣幸。”   听到王辉痛快地答应下来,杨森林很高兴地道:“王主任你们先在小招待所休息,座谈会三点开始,委办的车两点半准时过来接你们,我就不过来接你们了,沙州有几个老领导要来,我要去高速路迎接。”   王辉原本是采访新管会的,但是,杨森林一出面,自然而然就成为中心,侯卫东很配合地跟在杨森林身后,如躲在黑暗中的老狗,时刻地注视着形势的发展,他琢磨着杨森林不一般的热情,心道:“杨森林很有政治头脑,是想借用岭西日报的聚众效应,增加知名度,扩大影响力,为转正增加筹码。”   杨森林如此重视王辉一行,县委办自然不会马虎,委办主任杨大金亲自将王辉等人带到条件最好的2号楼,安顿妥当以后,这才离开。   等杨森林离开,等在大厅里的侯卫东便来到王辉所住房间,征求意见道:“王主任,新管会的采访工作如何安排。”王辉想了想,道:“这次座谈会档次高,是学习了解县域经济的好机会,我很想参加,下午采访工作就由段英和杜成龙继续去采访,你看行不行?”   二点,段英、杜成龙来到了新管会办公楼。   段英在益杨工作的时候,对南郊的印象就是一大片农田,油菜花开之时,南郊就针陷入金黄色花朵的包围,只是过了二、三年时间,南郊就变成了一个大工地,而工地一线指挥长是侯卫东,想到这一点,段英心里便热乎乎的。   站在新管会办公室,她抬头朝办公楼扫了一眼,三楼有几个空调外箱相对要大一些,很显然是新管会领导所在,院子一侧停着一辆三菱和三辆桑塔纳,还有一辆大型的客车。段英用记者的眼光扫瞄了一遍,得出结论:“新管会条件还不错,在益杨机关里算是好的。”   这时,侯卫东正站在窗子后面,仔细地观察着段英,她在县、市、省报社工作几年,气质发生了极大变化,干练中带着些端庄,再也没有初出校门的青涩,稍稍偏厚的嘴唇,则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和性感。   当办公室主任杨柳将段英、杜成龙带上楼时,侯卫东坐回到办公桌前,埋头看着文件,当段英跨入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两人目光短暂交集,段英目光岿然不动,侯卫东却借着与杜成龙握手,将目光闪开。   众人坐下以后,侯卫东给杜成龙发了一枝烟,笑道:“杜记者上次照了不少照片,相片中的许多地方,地形地貌已经发生了彻底变化,所以,你那些些照片很珍贵,是对新管会历史的记载,我们新出的画册还需要你提供这些专业照片。”   杜成龙开玩笑,“既然这样,新管会是否给我版税。”   “那是当然。”侯卫东又道:“前一阵子,有一位作者还在沙州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做南郊记忆。”   段英只是微笑着听他们闲聊,这是侯卫东的办公室,空气中散布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很好闻,看着他刮得铁青的下巴,她数次产生了轻轻抚摸一下的冲动。   “真是孽债。”段英在心里略略叹息,小佳是她和侯卫东之间不可逾越的珠穆郎玛峰,在岭西日报工作期间,在同事们的亲切关怀下,她相亲无数次,却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替代侯卫东,但是,她也不想破坏侯卫东的家庭。   在矛盾的心境之下,想思成了一种剪熬。   侯卫东眼光如小李飞刀一般,极快地从段英脸上划过。“请章主任陪同段记者和杜记者一起去采访,晚餐,我请大家吃重庆江湖菜馆。”   来到益杨新管会,段英还没有机会与侯卫东单独说话,听到他如此安排,就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客随主便,听侯主任安排。”   等章湘渝带着众下下楼,侯卫东又站在窗边。   他与段英先后有两夜欢愉,正是由于这两次疯狂的经历,使两人关系变得很奇怪,比情人要远,比朋友要近。平时,侯卫东在新管会,段英在岭西,两人隔着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很默契地保持着无线电静默,互相都不招惹对方。   今天段英来到了益杨,如果拒不单独见面,未免太不近人情,可是想到小佳,内心又很犹豫。   从肉体层面以及部分精神层面上,侯卫东渴望着与段英的相逢,可是从道德层面,他时常检讨自己的行为,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小佳知道了这事,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段英两次通风报信,为新管会立下了功劳,所以,这一次还是要见面的。”交锋数个回合,侯卫东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勉强成立的理由。   就在侯卫东心里进行激烈斗争之时,马有财接到了宣传部刘部长的电话,刘部长先是谈了几件杂事,随后轻飘飘地讲了杨森林接见岭西报社王辉的事情。   马有财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实质,心道:“新管会能发展起来,祝焱功不可没,如今人还没有走,就有人想抢功了。”   刘部长只讲事实,并不作评论,他又说了一事:“省电视台的记者答应过来做专题片,现在要宣传题纲。”   马有财立刻表态道:“这事办得好,我让盛奎今天下午就将题纲送过来。”   放了电话,马有财想起易中岭曾经提起的事情,便给易中岭回了一个电话,道:“老易,你说的事情是否准确?”   易中岭正躺着做按摩,他挥了挥手,让按摩师出去,道:“我那堂弟就在省组织部,他的消息绝对可靠。”   “马县长,去年祝焱利用公检法打击报复我,如果不是我确实清白,现在肯定到监狱去了,这一次祝焱终于滚蛋了,应该由马县长坐上书记位置。”   听到马有财不说话,易中岭鼓劲道:“杨森林就算有背景,我估计也没有多深,否则他早就当一把手了,只要把他搞臭,事情就好办了。”   马有财对易中岭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易中岭胆大,路子野,是干事情的好手;另一方面,易中岭胆子太大,弄事情经常出格,不太好控制。   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暂时不招惹易中岭,打了个哈哈,道:“我就是随便一问,杨森林年轻有为,他当县委书记很合适,我服从组织安排,不操这个心。”   易中岭道:“马县长,我就不说见外的话了,去年我们被祝焱步步紧逼,这事我至今历历历在目,我看这杨森林也不是省油的灯,县委书记的位置不能让他坐了。”   “马哥,杨森林是小菜一碟,我有一百个办法对付他。”   马有财对易中岭赤裸裸的话很有几分反感,道:“中岭,你别乱来,这事我自有分寸。”   易中岭拍着胸脯道:“马哥,这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易中岭从益杨土产公司金蝉脱壳以后,正儿八经地当起了民营企业家,公司总部设在岭西,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国愉经济不景气,市场经济的残酷性就体现得很充分,他的新公司出现了严重亏损,于是又想着同政府做生意,轻松愉快赚钱。   但是,这就需要有强有力的人物在台上,所以他希望马有财能当上县委书记,掌握益杨实权。   他是敢作敢干的人,放下电话以后,就开始炮制《关于马有财同志生活作风糜烂等有关问题的检举信》,在信中,他列举出了马有财五大罪状,第一条就是生活作风糜烂,与六位年轻漂亮女子保持情人关系,并利用手中权利,为这六位年轻漂亮女子谋取利益;第二条是搞一言堂,破坏民主集中制,举出例子若干;第三条在交通建设中受赌巨大;第四是违规拍卖国有企业益杨土产公司,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五是不团结同志,经常在同志间制造矛盾。   易中岭在当益杨土产公司总经理之时,与马有财走得很近,对其情况特别了解,他所列五条听起来吓人,却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很容易查得清楚。   当他把一大叠信分别塞到不同的邮箱里,易中岭暗自冷笑:“杨森林,你等着好瞧吧。” 第318章 角逐(中)   五点钟,县委办邀请段英和杜成龙参加了招待晚宴,段英犹豫着不想去,王辉又打来电话,见主任发了庆,段英和杜成龙只得赶去参加在小招待所举行的晚宴。   此时,新管会已经在重庆江湖菜馆订下了雅间,侯卫东便叫上张劲、章湘渝等班子成员,享受麻辣鲜香的火爆美食,吃完以后,嘴巴舒服,肠胃却有些抗议。   宴罢,新管会诸人各自散去,侯卫东独自回到了沙州学院,在门口,他就下了车,对处于考验期的新师傅道:“明天早上八点钟来接我,我要去送王主任。”   从沙州学院大门到教授楼是一条弯曲的学院大道,就如大树的主干,其他路径都接着这条大道,大道两旁种着高大树木,都是建校时的前辈们留下的,数十年过去,当年的小树全部长成了栋梁之长,用其浓荫为学子们挡着风雨和烈日。   在路灯照射下,树上新芽比白天更加地翠绿。刚走到教学楼,只听得铃声一响,在教学楼自习的同学们成群结队地走了出来。   侯卫东太熟悉这个情景了,在沙州学院的四年里,有无数个夜晚,他与小佳借着夜色和人群,暗中行走在被葱郁树木覆盖的道路上,而刘坤、蒋大力、段英、杨倩等人也曾经抱着书本,怀着对甜美爱情的憧憬,快乐地走过了这条大道。   毕业数年,侯卫东机缘巧合又到沙州学院里面居住,虽然住在学院里,但是他早已没有读书时代的心境,上下班,小车从大道迅速通过,他很少注意到两旁的风景,有时甚至还嫌成群的学生挡道。   今夜,步行在这条笔直的大道上,前后都是说笑着的学生们,他不由自主怀念起四年的大学生活。很快,思绪又回到现实之中,他将手机从口袋里取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暗道:“和段英的这种不明不白关系,迟早要有了结的时候,晚断不如早断。”   转念又想起毕业之初,他与段英偶遇的点点滴滴,这样干脆利落地断掉,似乎又不近情理。   段英早早地离开了县委举办的晚宴,尽管晚宴规格很高,菜品丰富,气氛热烈,主宾们欢聚一堂,她却没有多少心情,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她便借口要去看一个老朋友,向王主任请了假,便离开了晚宴会场。   在益杨步行街道漫无目的转了一圈,和岭西比起来,益杨步行街差得太远,没有几个上档次的商店,设施也渐渐老化,八点钟,岭西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益杨步行街的行人明显稀少,多数商店都准备打烊。   段英逛得兴味索然,她在益杨工作的时候,借住在亲戚家中,调到沙州之时,这间住房就还给了亲戚,没有了住房,她在益杨生存就失去了根基。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同时,这座城市也将她抛弃。   出了步行街,见到一辆出租车等在街口,鬼使神差之下,段英向出租车招了手,并说了一句“沙州学院。”   坐到了沙州学院门口,她便沿着校门慢慢地走进去,时间似乎在学院里停顿了,树依然,水如故,变化不大,沿着人行道,她停在一颗特别粗的大树前,借着路灯光,清晰地看到树枝上结的疤,当年,财会系的男友用小刀刻上爱情宣言:“英,我永远的最爱。”   字是模糊不清,但痕迹仍在,那个痴情的小伙子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如两叶扁舟在大海中漂泊,被暴风雨冲破以后,如果没有命运之手的特意安排,再次相遇的机会略等于零。   也正因为此,大学的爱情最短暂。   同时,由于大学校园的特殊环境,大学爱情会成为人生的一种体验,或悲、或喜、或浅薄、或深沉,总在内心深处留下了一席之地。   在这颗树前站了一会,逐渐有同学从教室里出来,把段英追忆之梦惊醒,她怅然地离开了带着往日痕迹的树木,沿着大道朝前走。   步步皆风景,处处都留着往日的痕迹。她驻足于大道中段的一个小花园,在这个小花园,可以清晰地看到灯光在湖面的倒影,甚至能听到音乐系传来的隐约琴声。   到了九点,段英终于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侯卫东的电话,刚刚拨通,小花园外面的人行道就传来了手机的铃声,在九八年,手机虽然渐渐放下了高贵的身段,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但是学生还是消费不起手机,所以听到小花园外面传来的铃声,她心中猛地一跳。   只见侯卫东正走过人行道,口中还在不断“喂、喂”。   段英道:“别喂了,我在小花园里。”   侯卫东吃惊地转过头去,只见街心花园站在一手,看身形,正是穿着短大衣的段英,“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回来看看母校,不应该吗?”   侯卫东呵呵笑了笑,道:“县委晚宴结束,没有安排其他节目?”   段英目光转回到湖边灯光,道:“无非是到县委小招待所里,大家一起唱卡拉OK,跳舞,喝酒,没有什么意思。”   “你和杜记者被县委拉去了,害得我们班子在重庆江湖菜馆里吃了一顿。”   段英淡淡地道:“我们不来,你们也要吃饭。”   侯卫东见段英情绪有些低落,也就不说费话了,道:“我陪你在湖边走一走,行吗?”   段英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便从小花园的小道直插湖边,这是一段被灌木和高大乔大覆盖的小道,也是沙州学院有名的爱情小道,他们默默地从小道穿过,不时可以在树影中看到拥抱在一起的人影,这些人影如坚固的石像,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关心擦身而过的行人。   “毕业不过几年,变化真大。”来到了湖边,侯卫东主动打破了沉默。   “哪方面?”   “各个方面。”   在湖风吹拂之下,段英缩了缩脖子,她主动伸手挽住了侯卫东的胳膊,有些感伤又有些自嘲地道:“刚才我从门口走过来,有一棵树上有他刻着的字,那时候真以为爱情可以天长地久,谁知毕业分配结果刚刚出来,他就毅然地与我分了手,没有留下一点挽回余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真是男子汉,快刀斩乱麻,一点都不拖泥断水。”   段英与财会系男友的点点滴滴故事,都由小佳转述给了侯卫东,从某种意义来说,侯卫东是最了解段英情史的局外人,他问道:“毕业以后,你们联系过没有?”   “我只是偶尔怀念当年的大学时光,现实生活中,我不愿意再次见到他,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   站在湖边,段英伤感且平静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我们只是谈恋爱,毕业以后,才知道爱情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生存,才是人的第一需要。”   段英毕业后分到了益杨县县属企业——益杨丝厂,工作不久,丝厂便同众多同类企业一样,在市场化进程中被迅速淘汰,在丝厂这艘船即将沉没的时候,她为了生存,成为了刘坤的女朋友,也由此调到了益杨报社。这一步,对段英来说格外地关键,没有这一步,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岭西报社系统,也就没有今天这一切。   沿着弯曲的湖边小道慢慢地走着,就如九十年代初期某一天,浪漫、伤感。   侯卫东道:“你别睹物而伤感了,谈点高兴的,人的潜力真是可以无限挖掘,你是学生物的,如今却在新闻界如鱼得水,你当年能想像自己会成为名记吗?”   段英道:“你别乱说名记这两个字,在岭西,这是用来调侃的。”侯卫东这才想到,“名记”和“名妓”是谐音的,他笑道:“你别见怪,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从湖边小道转到了教授楼,看见教授楼点点的灯光,侯卫东心道:“事已至此,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邀请道:“到我屋里去坐一坐。”   段英给侯卫东打电话之时,已经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侯卫东发出邀请之时,她内心深处也还是斗争了片刻,道:“我总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小佳。”   侯卫东脚步正抬起,听了此语,又轻轻收了回来,回头看着段英的脸。   湖边路灯很稀,灯光是星星点点,照在段英脸上,与平时相比又是不同,少了些干练,多了些朦胧。   “卫东,答应我,就这一次。”段英抬起脸,略厚的嘴唇意外地清晰。   两人再次沉默不语、心照不宣地朝教授楼走去,在楼下之时,侯卫东见郭教授阳台黑乎乎,便与段英快速地上楼,一边走一边祈祷:“郭师母可别出来了。”   当进了门,侯卫东轻轻地将门关上,没有开灯,就与段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两颗心都“砰、砰”地跳动着。   “你还是这么丰满。”侯卫东将手在段英内衣外暖了一会,等到热了,才伸进了内衣,他手掌并不小,却捉不住丰满的乳房。 第319章 角逐(下)   “几点了。”段英趟在床上,看着屋顶,很幸福。   侯卫东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道:“还早,七点不到,再睡一会。”   侯卫东伸手在抚摸着段英的小腹,哑然笑道,“昨晚三次吧,我们这是暴饮暴食,小心撑坏肚皮。”他们两人做爱三次,每一次都特别疯狂,昨晚,不断变换着姿势,从卧室到客厅,再到卫生间,转战了几个战场。   侯卫东这次很仔细地关闭了窗户,呻吟之声也就传不出去。   段英睁着睛睛看着对面的墙,上面是侯卫东与小佳的大幅结婚照,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天造地设,格外地和谐。   这幅照片很刺眼,段英默默地想道:“这是最后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心里却是隐隐作痛,每次与侯卫东做爱,她都反复告诫自己是最后一次,这也是她很疯狂的心理基础。此时,贴着这强健的男人身体,淡淡而温暖的男人身体如一座磁场,让她欲罢不能,在心里念着最后一次之时,心里就如一根针在刺着。   她翻过身,抱着身边这个男人,胸口两团绵软就如大军的先头部队,紧紧抵着侯卫东。   段卫东不知段英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他把头缩在被窝里面,用脸蹭在段英胸口上,蹭了一会,口里就含着红润的乳头,又咬,又吸。   每个女人都有着自身固有的敏感点,段英的前胸最为敏感,她被侯卫东咬着吸着,只觉小腹又有一阵收缩,一阵阵快感如水波一样在全身荡漾开来,趁着侯卫东暂时松口之际,她带着决绝之心,又爬到侯卫东上面,用手撑着床,这是最方便亲吻自己胸部的姿势。   过了一会,侯卫东再次兴奋起来,下面是硬绑绑直立着,便对段英道:“你坐起来,就在上面。”随手拍打着段英的屁股,道:“别怀疑我的战斗力,让我进来。”   他伸手往前一摸,段英下面也是湿了一片。   “嗯,啊,重一点,使劲。”   当大战正在进行之时,侯卫东忽然想起了一事,他从床头柜上取出手机,又嘘了一声,让段英呻吟声暂时停止,他对着电话吩咐道:“今天早上就不接我了,我用车再给你打电话。”   段英坐在侯卫东身上,等侯卫东放下电话,便抓着他的肩膀,恶狠狠地道:“不许打电话。”又猛地抽动起来。   八点半,侯卫东与段英才穿戴整齐,段英站在镜前化妆,见到了镜前放着不少化妆品,都是雅蜜牌子,这个牌子是小佳的最爱。见到这些瓶瓶罐罐,她心里一阵发紧又一阵发虚,情绪也低落下来,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会,这才走了出来。   大战之后,荷尔蒙一泄千里,侯卫东心情不错,他从冰箱里取了些牛奶、面包和一些卤牛肉,招呼着段英坐下吃早餐。   这间房子里充满着小佳的气息,这让段英很不安,她匆匆吃了几口,便完成了任务,道:“准备走了,王辉他们还在等着。”   侯卫东打开防盗门,伸头朝外望了望,见走廊上无人,连忙走了出去。段英跟在侯卫东身后,对他的动作很敏感,眼泪差点夺框而出,却强忍着。   幸好这是教授楼,教授们的儿女们大都很有出息,都考上名牌大学,不再回益杨工作,所以教授楼里住的都是中老年人,多喜欢呆在屋里,走廊很干净,也很清静,没有碰上闲杂人等。   坐上蓝鸟车,也就安全了,不会遇到楼上熟人,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   段英一句话也没有说,跟着上了车,当小车出了校门,段英努力让自己恢复了记者的职来表情,平静地道:“听王主任的意思,准备精心弄一篇内陆地区县域经济发展的文章,就以益杨为标本进行认真分析。”   侯卫东笑道:“那就没有新管会什么事了?”   “新管会是益杨的一面旗帜,写益杨,怎么能少得了新管会,新管会的这一部分,准备让我来写。”   段英将副驾驶顶上的镜子拉了下来,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见无异常,又将镜子推了回去,说道:“杨书记到底是沙州市委办公厅出来的干部,很重视舆论宣传工作,一般来说,重视宣传的领导干部都有前进的空间,这是经验之谈。”   侯卫东素来不多嘴,更不喜欢将工作上的事情随便乱说,所以,他没有道出杨森林如此重视宣传的原因,笑了笑,关心地道:“昨夜没有休息好,你得找时间睡一会,否则会变老的。”   听到这话语,段英眼睛里一下子就充满的泪水,她脸上伪装的职业模样就崩溃得稀里哗啦,道:“卫东,我们不能这样了,我有很深的负罪感,我对不起小佳,破坏了你们的家庭。”   侯卫东没有想到段英突然情绪失控,便将车停在路边,这辆蓝鸟的车窗经过处理的,里面可以看出去,外面却看不进来,他停车以后,将车窗摇了上去。   段英痛快淋漓地流着眼泪,侯卫东耐心地递给她十来张手纸,当泪水流得差不多时,段英情绪才稍稍好了起来,又拉下镜子补了妆,道:“走吧,王主任还等着我。”   车子很快就滑到了小招待所附近,侯卫东停下车,道:“我就不过去了。”   段英脸上神情充满着忧伤,她并不知道车窗是经过处理的,却仍然侧身抱住侯卫东,主动寻着他的嘴唇,使劲地吻着,她想咬破他的嘴唇,给他留点记念,又想到他上午还要工作,便忍住了。   深吻之时,段英眼圈再红。   “我爱你,永远永远爱你。”段英心志已坚,她用力抱着侯卫东,用下巴在他头顶上蹭着,短硬的头发将她刺得很疼。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我心里永远留着你的位置,永远爱你。”说了这句,段英便毅然下车,她穿着短大衣,手里提着小坤包,不紧不慢地朝小招待所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侯卫东没有言语,他将天窗打开,点燃了一枝烟,目光追随着段英的背影,当段英进入了小招待所,他将烟头猛地弹出去好远,一踩油门,车子便朝前开去,转眼便从小招待所的大门冲过。   九点半,侯卫东与张劲、章湘渝一起,坐着单位的三菱车来到了小招待所。   刚与王辉等人见面,宣传部刘部长县委办杨大金等人也过来送行,杨大金握着王辉的手,道:“王主任,在益杨多住一天吧,杨书记上午到沙州开会,中午就要赶回来,特意交待我,务必要请王主任留下来。”   通过实地考察,以及从其他方面的了解,王辉对益杨新管会的印象很不错,他笑着拱了拱手,道:“刘部长、杨主任,侯主任,这一次回访,我们还要接着跑几个地区,任务很重,就不久留了,益杨各方面工作在岭西各县中是最扎实的,新管会发展得也最好,这次回访报告将体现这一点。”   他又笑道:“客走主人安,请转告杨书记,感谢他的盛情。”   侯卫东默不作声,用眼角余光看着段英,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如触电一般,又飞快地躲闪开。   等到王辉等人离开益杨,侯卫东便与新管会诸人回新管会,在路上,章湘渝愉快地道:“段英以前在丝厂工作,与刘坤耍朋友以后,才调到报社的,她从益杨报社又调到沙州报社,再调到岭西报社,这么顺利,不知跟那些领导的儿子们耍过朋友。”又道:“也不知刘部长看到段英是什么感觉。”   除了侯卫东,车上几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越是基层干部,口里的黄段子也就越多越露骨,其实也没有恶意,只是逞口舌之快,这也算是一种民间文化,侯卫东偶尔也会来上两段。   可是这一次,侯卫东听到这话特别刺耳,他冷冷地道:“刘坤是我同学,段英是新管会客人,你少说两句,有意思吗。”   侯卫东的语气很不善,把章湘渝弄得楞住了,他讪讪的停住了嘴,心道:“说段英又有什么了不起,莫非侯卫东与段英有什么关系。”章湘渝也就是随便一想,并没有意识到侯卫东真与段英有着密切的关系。   车上气氛就很别扭,下了车,侯卫东脸色稍为缓和一些,道:“通知二级班子到会议室开会。”   岭西日报的记者刚走,岭西电视台专题部的记者就从高速路上下来了,刘部长亲自到高速路口迎接。   这是刘部长通过自己的关系,特意从岭西电视台请来的贵客,他是代表着县长马有财来迎接这些客人,专题片的内容是益杨交通状况的嬗变。   马有财出任县长以来,就开始着力推动交通建设,几年来,益杨交通出现了巨大变化,基本建成了公路路网,方便了群众,也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   益杨交通网的建设,算得上马有财的主要政绩之一。 第320章 调查(上)   四月,岭西省委关于调整部分地区负责人的文件出台,祝焱正式出任茂云副书记。   这让益杨官场犹如爆发了一场小地震。   祝焱一动,就意味着益杨官场将有一场大调整,有想法的官员立刻如春天的虫子一般,立刻从地底下苏醒过来,开始琢磨着如何打点关系,为自己弄一个好职位。而那些原本就占着好位子的人,则拿出母鸡保护小鸡的警惕心,保护着自己的官位。   只是益杨的情况比较复杂,杨森林虽然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但是他在益杨来的时间不长,在马有财的围追堵截之下,说话有些不灵,这就让益杨不少干部两头为难:“如果想要快刀切豆腐——两面光,则成本太高,还有两头不讨好的风险;如果把宝押在一人身上,又要担心偷鸡不成反蚀了半把米。”   侯卫东曾奉命追查益杨土产公司,狠狠地得罪过马有财,这个过节很深,难以轻易揭开,侯卫东对此心如明镜,他对马有财的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保持着正常上下级关系,这种正常上下关系,在官场中意味着关系的疏远。   他小小翼翼地向杨森林伸出了试探性的橄榄枝,并不想在杨森林手里升官,只求平稳过渡。   四月十六日,风和日丽,万里睛空飘着朵朵白云,正是春意盎然,外出逗花弄草的好时间。   上午,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来到了益杨,在益杨这座县城里,庆达集团投入了一个大型水泥厂,两个中型机械厂,这在沙州都是手笔极大的投资,县里高度重视庆达集团的动向,听说张木山到达,杨森林亲自带着委办主任杨大金、新管会主任侯卫东、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等一众官员,陪同着杨木山。   上青林铁背山厂房,基础厂房全部完成,在九九年初就能正常开始生产。   张木山对铁背山水泥厂的进度很满意,离开厂房以后,他打猎的瘾又来了,对杨森林道:“杨书记,你每天日理万机,也应该适当休息,我介绍一个运动,绝对令人神情气爽。”   杨森林感兴趣地道:“木山老总推荐的项目,肯定是不错的,高尔夫就算了,我如果有瘾了,还要跑到岭西去玩,也累得慌。”   张木山“呵呵”笑道:“打猎,上青林望日村是天然猎场,第一次过来之时,还从武装部弄来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都是当兵的后遗症,摸着枪就兴奋。”   杨森林立刻吩咐杨大金,“给武装部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人送几条枪来。”又问张木山道:“木山老总,刚才你说是什么枪?五什么式?”   张木山笑道:“杨书记,不用了,今天我有准备。”他的手下机灵无比,如变魔术一般从车尾箱中取出了三条猎枪,都是很粗的管子,看上去就很威武。   “这三枝枪都是正规的,办了执枪证。”由于杨森林是县官,是要遵守法律的,所以特意解释了几句。   三枝枪,张木山拉了一枝,杨森林拿了一枝,侯卫东与杨大金互相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由杨大金使用这把枪,粟明是青林镇领导,他和村支书贺合全就充当了领路人,再加上张木山的贴身随从,六个人一头扎进了树林子,等一小会,就听得数声枪响,林子太密了,倒没有听见欢呼声音。   侯卫东、任小蔚以及几个驾驶员就无聊地等在林子外面,几位驾驶员都与侯卫东挺熟,说笑了一会,杨森林的驾驶员提议打双扣,几人便把牌放在车头上,也不管条件恶劣,兴致勃勃打起了双扣。   任小蔚在县委办工作了一年多,还是嘻嘻哈哈的阳光女孩的样子,几个驾驶员都挺喜欢她,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幅和睦的样子。   侯卫东暗道:“县委办的人素来喜欢沟心斗角,这个小姑娘人缘好得一塌糊涂,真是不简单,能做到这一点,仅靠嘻嘻哈哈是不行的,还得靠眼力和政治头脑。”想到这一点,他就注意用眼角余光观察这位阳光女孩,她算牌之时,神情专注,鼻子微微皱起,即严肃又成熟。   中午等到一点半,六人打猎小组还没有从森林里钻出来,打牌的人还有事情做,肚子倒还忍得住,两个在旁边看牌的人却不停地看表,在一旁走来走去。   侯卫东便让一位驾驶员来替他打牌,出去走了一圈,很快,他就拿啃着白面馒头回来了,这白面馒头里面还有些咸菜丝,吃起来嘎嘎直响,把几个饿汉馋得不行。   “侯主任,在哪弄的,你不能一人吃独食。”   这些驾驶员都是给县领导开车的,个个都很牛气,虽然侯卫东是他们曾经的领导,现在也还任着新管会的一把手,他们却随意开着玩笑,并不拘谨。   侯卫东大开吃着馒头,含笑不语,弄得大家打牌也没有了心思。过了一会,一个五十来岁的健壮妇女,挑着一个盆子,里面全是面条,她的儿子是初中生,是上青林的文化人,如今是狗背湾石场的记帐员,每月拿一千多工资,全家人因此对侯卫东极好,当侯卫东说要弄点饭,当家人就一声大吼:“娃儿妈,下面条,放十个鸡蛋。”   大家吃着面条,狠命嚼着鸡蛋,杨森林的驾驶员三十来岁,是部队才转业回来的,以前在部队跟师参谋长开过小车,技术很不错,也懂规矩,他夸张地道:“妈妈的,这个鸡蛋面怎么这样好吃,我吃了三碗了。”   任小蔚端着个粗碗,吃得挺香,她道:“侯主任,再煮一盆,估计几位领导就要出来了。”侯卫东对那位妇女道:“我们领导去里面打猎,肯定有收获,你去烧一锅开水,等会帮我们收拾野鸡。”   那妇女领了任务,欢天喜地走了。   任小蔚看得瞪眼,道:“侯主任,我真佩服你,现在干群关系很恶劣,你怎么威信这么高。”   镇政府是最基层政府,直接与老百姓打交道,落实党的政策全靠这一帮子人,“收粮摧款、刮宫引产”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九四年财税改革以后,基层政府财务的困窘立刻暴露无疑,镇乡政府为了维持运转,又层层加了码,所以,干部与群众的关系对立情绪十分严重,“防盗与防干部”成为了不是笑话的笑话。   正因为此,任小蔚对侯卫东奇怪的威信很是不解。   “其实老百姓最好对付,他们是农村户口,除了薄薄的土地,就一无所有的,在数十年生存压力之下,他们是最讲现实的人,凡是给了他们实惠,他们就真心拥护,凡是要从他们手里拿钱,他们就敢弄刀子,敢闹出群体事件。”   “那这么说,你在上青林给他们带来了实惠。”   侯卫东骄傲地道:“这条路是我发起修建的,没有公路,上青林是益杨县最穷的地方,有了公路,这里靠山吃山,许多农家生活有了飞跃。”   又道:“城郊附近的农民与政府关系最差,原因也很简单,城市要发展,必然要用地,在我们这种发展水平的县级城市,这是无法解开的矛盾。”   侯卫东侃侃而谈,任小蔚是真心真意地听着。   张木山、杨森林等人从森林里钻出来,扛着枪,手里提着一只野鸡,笑得很灿烂,走到近处,张木山道:“我把人约出来,就给杨书记打电话。”   侯卫东不知张木山要约谁,但是从直觉上,应该是约省城里的要害人物,张木山是民营企业家,能发展到这种程度,早已是手眼通天,为一位县委书记活动,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这一次侯卫东猜错了,以杨森林的背景,他根本不需要张木山来牵线,张木山所约之人,是岭西另一位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家。   晚上八点,将张木山送上了高速路,侯卫东陪了一天客人,累了,便回到沙州学院的家里,正在喝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不知疲倦地叫了起来,侯卫东实在提不起兴致,第二次铃响,他才将手机拿了起来。   侯卫东忙道:“粟部长,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卫生间里。”粟明俊道:“我在益杨的那个步行街,你有空没有?”   听说粟明俊在益杨,侯卫东抓起手机就朝外跑,在步行街找到了粟明俊,两人就直奔重庆江湖菜馆。“这一次沙州纪委牵头过来的,是一个调查小组,我是里面的副组长。”   “什么事,要你亲自出马?”   “有一封检举信,检举马有财的,省里、市里收到很多,昌全书记很重视,责成纪委济书记牵头调查。” 第321章 调查(中)   侯卫东与粟明俊是在九四年认识的,因粟糖儿离家出走而认识,随后两家又同时搬到了新月楼,不知不觉已有了四年时间,两家关系着实不错,前一阵子,他们还一起当上海玩了一趟,小佳是向导,也给赵姐和粟糖儿买了不少高档衣服,而当年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成了初一的学生。   在步行街见面以后,来到街口的茶楼,这个茶楼是益杨最好的茶楼,坐在二楼临街的座位上,可以俯视益杨步行街。   粟明俊简单将调查小组来到益杨的事情讲了一遍。侯卫东吃了一惊:“居然有这种事情,检举马有财!多半是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惹出的祸事。”   “你知道这事就行了,具体内容就不说了,估计明天要找你谈话,主要是益杨土产公司迁到新管会的事情,你在这方面有问题没有?”   “绝对没有。”   粟明俊点点头,道:“我想你也没有问题,还是要提醒你。”他平时是一个很稳重的人,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只有在侯卫东这种关系很好的朋友面前,才说些老实话,而且,今天粟明俊特意来找侯卫东,也想给侯卫东打些预防针。   侯卫东感激地道:“粟哥放心,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愚蠢地做自毁前程的事情。”   “昌全书记接到检举信,很生气,要求查个水落石出,虽然现在没有结果,但是从我个人感觉,你点到了问题的要害处,益杨县委书记是肥缺,几任书记都被提拔使用,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想这个位置。”   侯卫东暗道:“杨森林不会这样愚蠢吧,在这个关键时期用上这种下等招术,除非他手中有铁证,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口里道:“查个水落石出,是指查马有财,还是查写信的人?”   “恐怕两者皆有吧,济书记是组长,想来昌全书记给他交过底。”粟明俊说到这里也就打住了,问道:“你希望谁当县委书记?”   “这是你们组织部的事情,我说了不算数。”侯卫东本来想开玩笑,见粟明俊很认真,便认真地道:“我是希望杨森林当县委书记,他到底是从大机关下来的,见多识广,冲劲很足,前一次清理污染企业,虽然当年要损失些税收,但是留给新管会一个干净的环境,变相也增加了新管会价值,算总帐并不亏损。”   两人边喝茶边聊,粟明俊谈了些沙州组织人事方面的逸事,九点半左右,粟明俊便要回小招待所,分手之时,他建议道:“你曾经是祝书记的秘书,而且是很受重用的秘书,留在益杨,不论是杨森林和马有财,都不会重用你,所以,你最好能跟着祝书记到茂云,这是发展的捷径。”   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如此直言不讳,让侯卫东心里暖洋洋的,他也就没有遮掩,道:“茂云形势还有些乱,祝书记让我暂时呆在新管会,等那边理顺了,再调我过去。”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粟明俊叮嘱道:“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有些后台,谁当县委书记还说不定,你别轻易投向哪一边,老老实实呆着,等祝书记在茂云站稳脚跟。如果在益杨干得不顺心,我想办法将你调到沙州去,只是昌全书记还没有开口子,你进不了市委市政府,而且暂时性不会有很合适的位置。”   将粟明俊送回了小招待所,在距离小招待所一百米处,侯卫东停了下来,目送着粟明俊进了小招待所。   侯卫东心道:“对于组织部的领导,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错了,虽说以前曾帮助过粟糖儿,可是现在与粟明俊关系弄得这么好,小佳走夫人路线,她功不可没。”   经常到新月楼家中打牌的女人,除了粟夫人以外,还有市园林管理局的谢局长,以及建委的几个科长们,在麻将的哗哗声中,这些女人们也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侯卫东作为小佳的老公,已经感受到了这张关系网的益处。   “小佳学习两年回来,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业务骨干,再加上粟明俊的关系,说不定再过个二、三年,还真能当上副局长,也就是正儿八经的副处级。”   想着自己费了不少心,也就是一个正科级干部,侯卫东有些感慨:“鸡朝后面刨,猪朝前面拱,真是各有各的招数,这些女人们的小手段还真有大作用,也不能太小瞧了。”   第二天,侯卫东便安心等着纪委的电话,他没有在新管会贪污一分钱,所以根本不怕纪委的调查。十点钟,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刘凯打来电话:“侯主任,你好啊,我是纪委刘凯,请你在十点半到小招待所,来了就知道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侯卫东笑道:“刘书记,你别吓我,弄出心脏病来,你可要负责。”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侯卫东与刘凯有过合作,两人关系也还可以。刘凯虽然是纪检干部,却并不古板,道:“没事,就是例行调查,问些小问题。”   侯卫东到了小招待所,就见到纪委孔正友站在门口,他是那种办事极为认真的人,回地方工作数年,办了好几件案子,功劳大,得罪的人也就不少,侯卫东从一般科员混到了新管会主任,他还在原地踏步。   见到侯卫东,他脸上也没有表情,淡淡地道:“济书记要和你谈话。”他这种表情被称为纪委脸,很不招人待见。   孔正友将侯卫东带到了济道林门前,转身离开。侯卫东进屋就见到了济道林和一名年轻人,他主动招呼道:“济书记,你好。”   济道林倒很是随和,让助手给侯卫东泡了茶,主动与侯卫东拉了些家常,“当年你们那一届学生会干部,我是很熟悉的,你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新管会一把手,很不错,李元分到省委,听说当副处长了,从你们身上,可以证明学生会还是培养干部的摇篮。”   聊了几句,他脸色一正,进入了主题,问道:“你当年在县委办的时候,对益杨土产公司很熟悉,现在又在新管会,能否谈一谈益杨土产公司改制的事情。”   昨晚,侯卫东早就考虑成熟了,他为今天谈话定的基调是——实事求是,假装思考了一会,他道:“益杨土产公司在一年前就资不抵债了,对其进行改制是符合国家政策和公司现行情况,将益杨土产公司搬迁至新管会,符合益杨县的总体规划,公司搬迁以后,原厂房挂牌出让,现在运行得也比较良好。”   济道林问道:“在县里,重大工程是如何操作的?”   “重大工程要经过政府常务会讨论,涉及全局的项目则必须提交县委常委会,益杨土产公司的项目从改制到拍卖都经过了正常程序。”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在新管会征用土地是我经办的,我作为新管会主任,还是按照市场价拍卖的土地,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在,减免的税费也是经常委会研究决定,至于原厂房的土地情况,不在新管会范围内,我不清楚。”   济道林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对身旁的小伙子道:“这样,你和刘凯到新管会去一趟,将益杨土产公司买卖土地的情况的档案调出来看一看。”   侯卫东身后有石场以及精工集团股份作为支撑,他并不缺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利用职务之父便发财,经得起调查,当刘凯接受任务以后,他神色依旧。   济道林温和地道:“这是例行检查。”   侯卫东道:“纪委的检查是对我们保护,你们检查过后,我就更加可以放心去工作。”   听到侯卫东表态,济道林便高兴地道:“我们学院的毕业生素质就是不一样,小侯能有这个认识,很不错,纪委对大家要求严格,其实是对同志们负责,一是防微杜渐,二是让廉洁干部受到保护,三是铲除腐败。”   他又随意地道:“小侯在益杨工作也有几年了,听到过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作风问题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听说过。”   侯卫东心道:“难道检举信中还有风流事,马有财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传闻的。”口里道:“益杨不大,也没有多少娱乐设施,县里领导要有点花边新闻,早就传开了,我确实没有听说过。”   济道林曾在沙州学院工作了相当长时间,对益杨这种风气也是了解的,他点头道:“我是了解的,当年学院一个女老师和大学生搞师生恋,益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害得有些老太婆还跑到学校来看稀奇,这是封闭落后的象征,在上海、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人会注意,除非他们是明星。”   说到学院,济道林想起许多往事,“我记得你是九三年毕业的,在你们毕业那天,男生楼朝下面扔了不少东西,当时你扔没有?”侯卫东嘿嘿一笑,“读书四年,只能发泄四次,我肯定要扔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聊了一会,济道林接到了刘凯电话:“新管会关于益杨土产公司帐目清楚,与事实相符。”   “这么快?”   刘凯肯定地道:“新管会有专门档案管,管理规范,帐目没有问题,很清楚。”   济道林放下电话,看着侯卫东便有几分赞许,道:“今天,我是代表沙州纪委找你了解情况,此事还正在调查之中,希望你能保密。”   等到侯卫东离开,济道林便给昌全书记打去电话:“昌全书记,今天下午,我们分成两组,找相关干部谈了话,目前检举信上反映的内容,一件都没有查实。”   昌全书记便有些恼怒,道:“济书记,此事关系着党风问题,我们决不能姑息,彻查到底。” 第322章 调查(下)   济道林效率很高,两天时间便将检举信上内容查得一清二楚,结论是——实质问题纯属捏造。   离开益扬之时,他向主持益杨县委工作的杨森林通报了市委调查组得出了调查结查。   检举信这件事,与主持县委工作的杨森林没有任何关联,可是,益杨正处于县委书记缺位的非常时期,这些检举信便显得颇不寻常。   当济道林向他出示了昌全同志的批示,杨森林心里紧缩了一下,暗道:“按常理分析,这封检举信应该就是马有财的竞争对手所写,也不知济道林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此事最令人郁闷的是,杨森林自身还无法主动解释,若主动解释,则显得心虚,但是不作解释,这盆屎盆子就会莫名其妙地扣在自己头上。   杨森林咬牙切齿地想道:“肯定是马有财自编自演的这场戏,为了当县委书记,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他妈的。”   尽管心里恨着,脸上表情却不能带出来,杨森林道:“这五条罪状真是荒谬,生活作风糜烂,与六位年轻漂亮女子保持情人关系,这完全是笑话,马县长的爱人虽然在沙州,但是他们夫妻关系很好,夫唱妇和,举案齐眉。”   “搞一言堂,破坏民主集中制,这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益杨县专门制定的搞好民主集中制的文件,凡是规定范围的重大事项,全部都上了常委会,要说搞一言堂,我这个主持工作的副书记,还真的搞过几次一言堂。”   “还有……”   杨森林作为县委书记,还得主动为马有财解释,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甚至是被戏耍的感觉,让他心里怒火中烧。   济道林态度很平和,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调查组得出结论,这封检举信所列问题都是不实之言,市委可以放心了。”他略略提高了声音,道:“益杨总体情况是好的,党组织建设、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等几个方面都走到沙州前列,市委对益扬工作是很肯定的,如今东南亚金融危机越演越烈,国内经济面临着许多困难,你们党政一班人要增强团结,一心一意谋发展,将益杨前进的势头保持住,这也是昌全书记的交待。”   送走了马有财,杨森林心里一阵烦闷,他直接回到小招待所一个单独的后院,这是他在益杨临时的家。   在小院子侧门的车库里,停着一辆桑塔纳2000型小车,这是沙州一位企业家朋友借给他代步所用,挂的是沙州牌照,平时锁在门面里,虽然省里严禁领导自己驾车,但是他心里有事情的时候,总习惯了开车四处转转,所以也暗中违背了省里的要求。   开着车子,杨森林习惯性地沿着老公路便朝沙州开去,至从高速路开通以后,老公路车流量就大大减少,杨森林把车速控制在三十来码,慢慢地开,慢慢地想着问题,到了沙弯子,他停车熄火,独自在这个破败的地方抽了几支烟,这才继续上路。   “既然马有财能使用这等肮脏的招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会傻到坐以待毙。”   当车子开进沙州,杨森林也下定了决心。   就在杨森林郁闷得开车到了沙州之时,侯卫东也遇上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事还得从杨森林初到益杨说起,有一次他带着一帮子人视察新管会和开发区,刚进入开发区区域,就见到四家生产氨基酸工厂,这四家工厂污染特别严重,达到了触目惊人的程度,杨森林立刻严令工厂停工。   四家工厂汛染大,效益却不错,每年贡献的税费不少,工作停工以后,集体搬出了益杨,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拖欠了村民不少费用,村民拿不到原计划的钱,于是就闹将起来。   县里一方面想办法组织资金,把相关费用及时支付了,最后县里还将四个工厂的厂房及土地进行了回购,这些土地和厂房就成了国有资产。另一方面,杨森林态度很强硬,对几位骨干分子进行了拘留。   软硬两手同时施用以后,这才平息了事端。   但是搬走四家污染企业以后,开发区一直没有找到引来合适的企业,风吹雨淋之下,这些厂房便一天天破败下去,周围村民见状,逐渐开始蚕食这些土地。   当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这些厂房基本上被村民非法占用,改造成各种小作坊,甚至还有人在其中居住。新管会接手以后,数次通知占据其中的村民搬迁,村民置之不理。   庆达集团的通运机械厂看中了这一块地盘,新管会开始强制搬迁这些村民,冲突就不断开始发生。   为了早日腾出厂房,分管领导张劲就安排基建科副科长游勇专门去劝说这些老百姓搬离这些厂房。游勇是新提拔的副科长,工作积极性很高,带着人去了几次,成效却并不显著。庆达集团通运机械厂催得急,侯卫东就数次催促张劲加快进度,张劲把副科长游勇批评了好几次。   就在济道林与杨森林谈话之时,游勇带着情绪又去给老百姓做工作。   “政府征地费用全部给齐了,你们凭什么搬到这里来。”游勇与前生产队长粟家林吵了起来。   粟家林当了好几任生产队长,知道些政策,歪歪道理也多,他振振有词地道:“新管会把土地征完了,给那点钱,老子早就花完了,现在没有土地,你让老子全家都喝西北风。”他嘴巴不干不净,道:“你们这些卵人,人家厂子生产得好好的,非要逼着老板关门,以前我和堂客都在厂里打工,每月能找一千多块钱,现在厂子搬走了,这一千多块钱应该由新管会来给我们。”   游勇怒道:“粟家林,你还当过干部,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去年将所有补助款发齐了,你们一家人得了四万多块钱,应该知足了,今天你必须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搬家,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粟家林道:“我在厂里整了一个蘑菇房,花了两元多元钱,你们把这钱付了,我立刻就搬走。”   “这个工厂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在里面种蘑菇,我没有收你的房租就算好的,还想要搬迁费,想得倒美,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情。”   两人吵得历害,很快就将占据着厂房的五、六家人吸引了过来,这些人家有老有人,都围在游勇身边一阵吵骂。   游勇早上被张劲批评了一顿,心中原本就火大,道:“今天就算说破天,你也必须要搬。”说完就要闯进屋去。   粟家林的老婆站在门口,端着一盆尿,见游勇带着人进来,便使劲泼了过来,游勇皮带以下部位全部被屎尿包裹,极为狼狈。粟家林老婆端着盆子,还咧着嘴巴道:“下次要进门,我就泼你脸。”   游勇扬着手,骂道:“打死你这个傻婆娘。”同时,一巴掌便打了下去。   粟家林婆娘挨了打,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粟家林更在一旁破口大骂,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围了过来。   游勇的手下见势不好,便拉着游勇朝外跑,周围五、六家人看到这一幕,都笑痛了肚子。   游勇是从沙州农校毕业的中专生,工作也只有三、四年,年龄也不大,跑出来以后,把脏裤子扔掉,又在田里洗洗了,穿着短裤回到新管会办公楼,躲在办公室里,委屈得掉了一串眼泪。   此事却没有结束,在十一点,突然来了上百个村民,冲进新管会办公楼,粟家林在院子里又哭又闹:“国家干部打人了,把堂客耳朵打聋了。”   年轻的村民便冲进新管会办公室,四处寻找游勇,幸好游勇被送回家换衣服,这才躲过一难。   侯卫东正在县政府开会,他身旁就公安局长商光化,得到消息后,向主持会议的曾昭强副县长报告了情况,又与商光化协商了几句,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到新管会办公楼。   办公楼院子里,乱七八糟站了上百号人,见到侯卫东回来,一窝峰地围了过来,而且上来的人全是老头老太婆、妇女,以及小孩子。   侯卫东没有料到场面如此混乱,醒过神来,脸上已经被抓破了皮,火辣辣的几条血印子,在这种情况下,侯卫东也顾不得脸上伤痕,他吼道:“李永富,把你的人喊到,大家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都要得到解决,这么多人解决不了问题,选几个代表过来。”又对几个正要冲过来的新管会干部道:“你们别过来,把好自己的岗位。”   张劲在一旁跺着脚,跟着吼道:“李永富,选五个代表进来。”   李永富是村支部书记,他见到侯卫东来了,就与几个村干部过来劝架,又吵又骂,才将侯卫东身边的人群拉开。 第323章 风起青萍(上)   马有财刚看到检举信的开头,吓了一跳,他收过易中岭的钱,这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所以看到检举信之时,他就想着这事。看完信上的内容,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市长刘兵道:“刘市长,这事让人感觉很滑稽,满纸都是无稽之谈,就算要诬告,也要找些有科技含量的东西。”   刘兵盯着马有财的脸,道:“你给我说实话,检举信上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午,他和济道林、黄子堤在昌全同志办公室碰了头,济道林汇报了调查情况,他已经知道了检举内容不实,却依然想当面听听马有财的解释。   “我可以用党性、人格保证,检举信上列举的五条,全部是胡说八道,以前祝焱在县里的时候,我是很配合工作的,如今杨森林来主持县委工作,他是年轻人,想改革,冲劲很足,有些事情我并不太支持,可是为了让班子团结,经常把意见咽在肚里。”   说到这里,马有财很气愤地道:“自已老好人也当了,原则也放弃了,居然还被指责为搞一言堂,真是天大冤枉。至于交通建设、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都是为了益杨发展,如果做这些事情也有人说三道四,我们基层干部就没有办法干事了。”   他见刘兵态度还好,加了一句:“有些人为了当官,不所不用,不择手段,不过这一次手段太拙劣了。”   市长刘兵道:“年轻干部,追求进步是人之常情,可是不能官迷心窍,象这种人品低劣的人,组织上是有考虑的,主政一方,才能固然重要,政治素质更重要。”他与马有财关系不错,自然就认为这封检举信就是杨森林所为。   马有财听刘市长话锋之中,已经生出了对杨森林的不满,暗自高兴道:“这一次,杨森林是搬起石头碰了自己的脚。”   又聊了几句,刘兵接了一个电话,他站起身,道:“岭西第三建筑公司的老总准备到沙州投资搞房地产,三建司是岭西老牌建筑公司,技术力量雄厚,改制以后,在岭西做了不少楼盘,实力很雄厚,益杨要打造沙州后花园,必须吸引外地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光靠益杨本地公司是很难完成后花园的建设任务的。”   马有财跟在刘兵屁股后面,道:“如今面临国内经济也不景气,今年以来,益杨招商不容乐观,开工的项目都是去年初签的,今天基本没有大项目,三建司原意来益杨投资,我是举双手欢迎。”他曾经听说过刘兵的表弟在岭西搞房地产,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今天他们终于见了面。   三辆车就直奔益杨。   这封检举信内容虽然不实,却触动了马有财的心弦,他收了易中岭两百万,等于收了一颗定时炸弹,也等于收到了一副手铐,手铐的钥匙就掌握在易中岭手里,“我应该象刘兵学习,还是想办法找人搞一个正规房地产公司,几个工程做下来,自己一辈子都够吃了,何必担收受贿赂的风险。”   他脑子里琢磨着合适的人选,他当了多年县长,认识的老板着实不少,可是真要合作,他又信不过这些平时把豪言放在嘴里的人,自己的小舅子就在益杨搞建筑,他原本是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位小舅子很不争气,小打小闹还可以,却不是干大事的材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他对小舅子的评价。   基于这点认识,他只是帮小舅子揽了一些小工程,并不愿意与他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下了高速路,刘兵和马有财都坐到三建司董事长那勇的小车之上,那勇也就三十出头,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他递了一张名片给马有财,道:“马县长,请多多关照。”   马有财看了名片,除了印有董事长的头衔以外,还印有高级工程师的职称,他对那勇印象很好,心道:“怎么我们家里就没有这种高智商人才。”   那勇坐在副驾驶位置,视线很好,他看着新管会已经平整出来的土地,不由地赞扬道:“马县长,益杨新管会搞得真不错,省政府同意保留的十六个开发区,我都跑遍了,最好的有两个,一是岭西高新开发区,另一个是益杨县的开发区,一个县级城市的开发区能搞成这个样子,马县长了不起。”   他对刘兵道:“哥,共产党就要提拔这种办实事的干部,光会说漂亮话,人民群众是不会满意的。”   新管会是由原来的新管会和开发区合并而成,合并以后,侯卫东力主建设一条连接老新管会和开发区的大道,省发展银行货款到了以后,这条大道也正式列入了项目之中,如今路基已经扩宽,六十米宽的道路,两旁还分预留了十米宽的人行道,虽然大道还没有硬化,却也能看出其轮廓。   刘兵问道:“这条路占了多少良田熟土?人大、政协的同志有意见吗?”沙州新城区设计规划中,有一条交通主干道,他准备是修成百米大道,方案提出来以后,人大、政协反对得历害,所以,看到了新管会这条大道,心有所感。   马有财道:“人大政协提了不少意见,他们也认为新管会修这条道太宽了,良田熟土占得太多,不过,我们还是认为要修宽一点,益杨县城的公路太窄了,限制城市的升级。”   “这帮老同志,思想禁锢得历害,城市规划必须要有超前意识,小脚小手是建不好城市的,沙州新修的城市道路只有十来米,现在已是很拥挤了,两边房子密布,根本无法拓展,这是教训啊。”   那勇在旁边道:“这些老同志都是农民出身,对土地感情很深,他们没有见识过现代城市,也不知道世界发展的趋势,脑袋自然就转不过弯来,以前在改造岭西的时候,省人大政协的老革命提着拐杖跟到省委来骂街。”   刘兵笑道:“毛主席说过,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我看还得给扫除干部的小农思想。”   小车经过新管会大门的时候,眼见得一群人堵在门口,马有财脸上就挂不住了,自言自语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那勇在一旁道:“不用说,也是为了土地的事情,那一个开发区没有被堵过,很正常。”那勇一席话,算是给马有财解了围。   在新管会办公大楼里,侯卫东正在与农民代表们激烈地争论,电话就突然响了起来,他原本不想接,可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   见到马有财的名字,他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走到窗边,道:“马县长,你好。”   马有财道:“我从新管会路过,怎么回事,又堵上了,群众工作要细致。”   侯卫东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将发生的事情给马有财汇报了。马有财听说有村民耳朵被打聋了,道:“你要教育干部,怎么能动手,现在责怪也没有用,你要处理好,不要整成群体性事件。”   侯卫东道:“现在公安局已民经介入了,到底是不是耳聋,也不能由村民说了算,我准备让村民做司法鉴定。”马有财打断道:“细节就不说了,把握住大原则——不能搞出群体性事情。”   侯卫东放下电话,朝外面望了望,目光穿过大院,搜寻了一遍,却没有见过马有财的小车。   粟家林的哥哥等到侯卫东回来,大声道:“土地承包三十年不变,我们是签了字的,你们当官的想征用就征用,几万块钱就把我们的土地拿走了,转手一卖就是十几万、二十几万,做人,心不能太黑。”   对于土地问题,侯卫东思考得很多。   城市要发展,必须要征用大量土地,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城市发展的必由之路,国内国外都有大量的经验。   农民从土地上被赶了出来,迫不得已变成了城市居民,部分农民中的能人很快适应了城里生活,变成了真正的城里人,少数成了有钱的老板,比如曾宪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多数农村人文化程度低,对进入城市准备不足,当征地款用完之后,生活便顿时窘迫。   县级政府多数是吃饭财政,为了发展,他要征用土地,但是县级财力无法真正保障失地农民的生活,土地问题成为了让县级政府头痛的大麻烦。   侯卫东是位于改革开放第一线的干部,对这个问题有最直接的感受,纵然从理性来看,他认为如此征地方法也有待商榷,但是,作为新管会一把手,他必须立场鲜明,等到粟家发言人稍一放缓声音,道:“大河流水小河满,新管会发展起来了,企业多了,你们的日子自然就好了,也不比离乡背境去打工,益杨土地紧张,人均不足一亩,农业税、三提五统也不少,再加上农药钱和肥料钱,在土地上刨,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有土地,总有一碗饭吃。”   粟家女人扯着喉咙道:“别扯这些,干部把嫂子耳朵打聋了,总要有个说法。” 第324章 风起青萍(中)   忙到了晚上七点,新管会四周皆是炊烟四起,群狗乱吠,聚集在新管会楼下的人群,多半与粟家之事没有直接关系,肚子饿了,在家里人的呼喊之下,东一个,西一个,纷纷散去了。   留在新管会办公楼的,全是粟家林的直系亲属,他们不屈不挠地守在了新管会会议室里。   侯卫东还是强调他的观点,“送医院,先医治再说。”   粟家一位女人道:“我嫂子耳朵打聋了,我们要把打人凶手游勇送到公安局去,你别蒙我们,我粟家人也有读书的。”   侯卫东态度还是很强硬,“你光说游勇打人,游勇为什么打人,谁叫你泼尿,有这样做人的吗,我来泼人一身尿试一试,看你动不动手。”他说得义正辞严,声势逼人,粟家人一时气夺。   他又放缓了声调,道:“你说嫂子被打聋了,口说无凭,必须拿到司法鉴定。”   粟家林哭丧着脸道:“游勇打人总是事实,我堂客要治病,你们总得拿些钱。”   “你们将病人送到县医院,司法鉴定出来以后,如果确实是游勇的责任,你们凭发票来报帐,一分钱也不少你们的。”   副主任张劲当过多年的镇委书记,处理这些事情经验很丰富,他见侯卫东态度强硬,就在一边缓和气氛,他拿着一包红塔山,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散烟,一边抽着空子与粟家人聊着闲话。   粟家林原本以为新管会的干部打了人,便会息事宁人,谁知新管会主任侯卫东很不好说话,他心里着急,道:“我们家里的钱全部投到了厂子里,送人到医院,医院就要现钱,要么你们先拿钱到医院,要么我们把人抬到政府院子里去。”   张劲在一旁打圆场,道:“我们去和医院联系,先把人送去治病,钱就挂在帐上,老粟,你看行不行。”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承认了新管会出钱医病,只是出钱的角度不同,这在法律上的意义是不同的。   按照以往的工作经验,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政府出钱医病,有理也会亏了三分,以后打官司,相对人可以一口咬定:“如果你们没有错,那凭什么帮我们付钱,既然当初付了钱,你们就一定有错。”因此,帮着出钱医病会让政府很被动。   但是,如果政府不出钱,却又不人道,而且事情不好收场,所以张劲就出了这个主意,算是取了中庸之道。   双方就这个问题又搓商了一会,最后粟家的人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粟家林道:“我修了那个蘑菇房,花了两万多元,拆掉这个蘑菇房,必须赔钱给我,去年征地得的钱,我用了一半建这个蘑菇房,如果被拆掉,我就只有到新管会来吃饭。”   张劲笑眯眯又递给他一枝烟,“救人要紧,你们先将人送到医院,那个蘑菇房暂时不动。”   粟家林当过队长,办事很牢靠,不理睬张劲的拉拢,道:“你们要给我写一个字据。”   蘑菇房是建在氨基酸老厂房,这个老厂房产权属于新管会,没有经过新管会授权,粟家林根本没有权力在老厂房里建这个作坊,至于搬迁的损失,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只能是由粟家林自己负责。   法律虽然规定得很清楚,但是现实情况又是一回事,粟家林的行为虽然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可是强制拆迁蘑菇房,粟家林就会损失一半的拆迁费,这种损失,对于益杨新管会的普通农家来说,根本不能承受。   处理这件事情,如果是律师就很简单,粟家不仅要无偿退出厂房,恢复原样,自负损失,甚至还要因为擅自占用他人财产而对产权所有人进行补偿。但是作为政府官员,顶着人民政府的帽子,就必须考虑社会效应,考虚粟家林家中实际的生活,考虑到粟家林以后生产需要。   侯卫东忍着气,道:“不写字据,你们村支书在这里,人大面大的,我说话算话,暂时不拆除你的蘑菇房。”   晚上八点钟,事情暂时得到了控制,粟家十来口人离开了新管会。   杨柳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请示道:“侯主任,已经八点钟了,我建议到城里吃饭,就到重庆江湖菜馆,价廉物美。”   “行,把游勇也叫上。”侯卫东对周围的同志道:“大家以后要吸取教训,我们是国家公职人员,千万不要出手,有什么事情可以考虑法律途径。”   张劲脸上笑容也消失了,他疲惫地坐着抽烟,道:“农村工作,完全按法律来办事,一点都不动粗,根本没有办法做下去,现在上面的政策把基层干部的手捆得紧的。”   易中成没有守在新管会大院里,他按时下班,来到了堂兄易中岭的别墅里,两兄弟弄了些卤菜,喝小酒,随意地聊着。   几杯下去,易中成就有酒意,他在新管会过得颇为失意,道:“我在新管会当办公室主任,对新管会发展也是做了贡献的,侯卫东才来的时候,屁事不懂,我熬夜帮他写了一份发展建议,后来县委的文件采用了我很多说法,给侯卫东增了面子,他却恩将仇报,无缘无故将我赶到了研究室,研究室没有任何实权,成天写文章,就是一个卖屁股劲的部门,我不服这口气。”   易中岭开导道:“你工作好几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天真,侯卫东是新管会一把手,又是祝焱的红人,你跟他呕气,吃不了兜着走,从当哥的角度来看,你太书生意气了,受不了委屈,你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侯卫东好歹让你当研究室主任,算是手下留情了,你继续和他顶着,他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让你下课,你有什么办法,只能搬起石头打天。”   易中成眼睛红红的,道:“大不了我不干了,跟着大哥去做生意。”   “你以为生意这样好做,这一次东南亚金融危机,沿海很多企业都跨了,还有千万富翁一夜之间就破产,你入了官场,就安安心心在里面混,有了一官半职,当哥的也跟着你发财。”   易中岭漫以不经心地道:“新管会发展得不错啊,侯卫东能力还不错,为人也精明,这么早就当上了新管会主任,有过人之处。”   易中成不服:“如果没有祝焱的关系,他这个年龄根本当不上新管会主任,今天游勇把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聋了,这事够侯卫东喝一壶。”   易中岭生意出现亏损以后,便认识他最擅长的是同政府机关打交道,离开了政府,纯粹靠市场赚钱,这不是他的强项,所以,当祝焱调离益杨以后,他就积极主动地帮着马有财夺取县委书记职务,他甚至比马有财本人还要迫切。   写了检举信以后,他时刻睁大着眼睛,寻找着杨森林的破绽,当听说游勇将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聋了,顿时精神一振,将事情来龙去脉了解得一清二楚。等到易中成喝得醉醺醺离开了他的别墅,他便给原来益杨土产公司的胖厂长打了电话。   胖厂长原来是益杨土产公司保卫处的,一心跟着易中岭,后来就被提为副厂长,他、杨卫革和易中岭就成了益杨土产公司的铁三角,后来祝焱追查益杨公司,杨卫革死于检察院,易中岭金蝉脱壳,胖厂长便跟随在易中岭的左右,成了新顺发公司的副总经理。   听罢易中岭的交待,胖厂长使劲点了点头,道:“易总,你放心,这种事情是我拿手好戏。”易中岭确实很放心胖厂长,因为他曾经当过保卫科长,捉过无数敢于偷盗厂里财物的贫穷工人,捉盗之人当盗,也算是专业对口。   侯卫东当日听说易中成是易中岭的堂弟,立刻就想起了检察院发生的杨卫革事件,于是,他将易中成赶到了研究室,远离了新管会的中枢机构,但是他没有将事情做绝,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   第二天,新管会一切正常,粟家林将老婆送到了益杨医院,新管会去打了招呼,医院就同意为粟家林老婆挂帐医治。   第三天,侯卫东坐着车来上班,来到新管会大院门口,一眼就瞧见数十人扑向新管会大门,口里还在嚷着喊,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侯卫东正在纳闷,办公室主任杨柳将电话打了过来,道:“侯主任,你先别过来,听说粟家林的蘑菇房在昨晚上被拆掉了,守房子的粟家瑞还被暴打了一顿,村民们情绪激动,嚷着要找你算帐。”   侯卫东急了,道:“这事是谁干的,谁同意的,怎么我不知道?”杨柳道:“应该不是我们的人,两位主任和基建科都不知道此事。”   “第一,通知城关镇派出所,请他们维持秩序,同时勘察现场,找出打人凶手,这事要大张旗鼓去做,造出些声势,让村民知道;第二,通知李永富,让他带村干部过来;第三,我要继续跟他们对话。”   杨柳道:“侯主任,这次你别过来,他们全都是冲着你来的。”   侯卫东斩钉截铁地道:“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们可以帮着粟家林异地重建蘑菇,但是新管会也不是冤大头,谁都能来敲诈一笔。” 第325章 风起青萍(下)   城关派出所接到新管会报案以后,来到了氨基酸厂来勘察现场,蘑菇房的设施全部被砸坏,地上还洒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粟家瑞头上包着纱布,手臂也吊着,“公安同志,昨天晚上的人好凶,有四个,人高马大的,都拿着棍子。”   一位公安问道:“他们进来说了些什么?”   “我开门便被敲了一棍,头昏脑胀的,只到几句,好象有人说,谁叫你泼尿,还有人说,如果明天不从厂里搬出去,打断你的腿。”   几位公安相互对了一眼,一位老公安道:“他们是走路来的,还是坐车。”粟家瑞道:“来的时候我睡着了,不知道,走的时候,我听见有车子的发动声音。”   老公安道:“你受的是轻伤,养一养就没有事了,这个地方是新管会的房子,你也不要守在这里了,免得晚上又被人敲了一棍子。”   粟家瑞昨天就被吓破了胆,听老公安这么一吓,哆嗦地去收拾衣服,飞快地打了一个背包,跟着公安离开了氨基酸厂。   公安局长商光化看了调查笔录,就给侯卫东通了话:“侯主任,我是商光化,城关镇派出所到氨基酸厂去了,据守蘑菇房的人笔录,是新管会派人去砸的。”   侯卫东只觉头都大了,道:“商局长,我绝对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情,你想想,若真是我派人去砸的,还会留下这么多线索吗,这肯定是贼喊捉贼。”   商光化道:“我当然相信侯主任,只是从现场勘察情况来看,现在不能排除新管会的嫌疑。”   侯卫东苦笑道:“也就是两万元的事情,我哪里有必要去派人砸房子又伤人,看来有人想把事情搞大,商局长,谢谢你,现在新管会大院子里还有好几十号人,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这时,杨柳又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低声对侯卫东道:“沙州商报来了几个记者,说是要采访打人事件。”   这一下,侯卫东坚定了刚才的想法:“派出所才检验完,晚报就得到了消息,这件事情应该是有人从中捣鬼。”他安排道:“章湘渝回来没有,回来就好,让他去应付记者,张主任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应付这里的事情。”   回到小会议室,听到粟家林骂道:“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当面说好不搬迁蘑菇房,半夜却派人去砸房子,你们是人民政府吗,我看和土匪差不多。”   粟家瑞被砸怕了,反而低着头不说话。   这两天,杨柳一直陪着侯卫东解决此事,她忍了很久,听粟家林骂人,终于忍不住了,她跑到粟家林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粟家林,你再骂一句,我把你嘴巴撕烂,你看见是新管会的人去砸房子吗,是谁,你给我指出来,如果指不出来,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杨柳个子长得娇小玲珑,站在粟家林面前,就如发怒的母老虎一般,倒是气势汹汹。   粟家林进入新管会以后,一直气势汹汹的,以为自己占着绝对的道理,可是被杨柳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他气得够呛,气势却弱了几分。   为了解决这个价值两万元的蘑菇房,整整两天的时间,侯卫东都被缠在了新管会的会议室里,等到杨柳奋而站出之时,侯卫东、张劲等人都没有阻拦,反而抱着手臂,看着平时温柔的杨柳发起威来。   张劲趁着杨柳出来战斗的时候,轻声道:“侯主任,这件事情已经成了糨糊,有理也弄成无理了,也就是两万元钱,我的意思是悄悄给点钱,如果不给钱,他们闹到县里去,我们即要受批评,最终还得给钱,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给。”   他见到侯卫东默不作声,道:“我当镇党委书记的时候,遇到好多次这种事情,都是这样处理的,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花钱买平安吧。”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遇到群体性事情,最终妥协的多半是我们,张主任,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中午与粟家林单独接触一下,把事情处理了。”   中午,张劲暗地与粟家林谈了话,二点左右,对蘑菇房一事达成了暗自协议,粟家林这才暂时离开,离开之时,还道:“我老婆耳朵聋了,这事没有完。”   如此解决,侯卫东颇有挫折感,当粟家人乱哄哄地离开了新管会院子,他和张劲各自点了一枝烟,站在窗口看着粟家林等着弯曲的背影,心里滋味复杂。   当人群离开之时,侯卫东使劲将烟头使劲的按在烟灰缸中,道“算了,不想这事情了,明天继续派人去氨基酸厂,就算再赔些钱,也要把厂房腾出来,让庆达集团的通远机械厂搬进来。”   张劲道:“游勇怎么办,这几天是否让他回来上班。”   “他这次动手打人,虽然不对,但是情有可原,如果我们不给他撑腰,以后同志们工作就没有积极性,我一会到医院去一趟,问问粟家林老婆的真实情况。”   祝焱的爱人蒋玉新仍然是县医院的副院长,她见到了侯卫东,道:“小侯,你也是大忙人,怎么想到我这里来。”随意聊了几句,蒋玉新道:“我在这里干不了多久了,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要调到茂云第一人民医院去,他们院长前天来了一趟。”   她颇为烦闷地道:“跟着老祝,我调动了好几个医院,也不知以后还要调到哪里去。”侯卫东笑道:“调得越频繁,说明祝书记事业越成功。”   “他倒是成功了,我调来调去,总是没有归属感。”蒋玉新道:“昨天老祝还给我说,等他去上班以后,把你也调过去,茂云经济比沙州要差一些,前一届班子又出了问题,正需要一些干实事的人。”   “我也想早些过去,跟着祝书记工作,有劲,有奔头。”   侯卫东道:“今天过来,我想来打听一件事情,前天新管会送来了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吧,她与我们的干部发生了冲突,女人泼尿,我们干部就给了他一耳光,据说就把耳朵打聋了,我想了解此事。”   蒋玉新给住院部打了一个电话,问了情况,道:“这个女的左耳确实聋了,我建议送沙州医院,那里医疗条件要好一些,可以做全面细致检查,至于耳聋原因,要等检查以后才能确定。”   “真的聋了?”侯卫东脸色凝重起来,如果真的是游勇一耳光所致,这就不仅仅是民事责任,而上升到刑事责任了。   蒋玉新解释道:“有的人身体很结实,不管怎么弄都没有问题,而有的人身体就脆弱得很,稍稍一碰就要出事,这个女人就属于后一种,你们那个干部运气不好,算是遇上了。”   离开医院,侯卫东心里闷得慌,回到办公室,老是想着游勇的事情,最后下定了决心:“如果司法鉴定结果不好,就用钱去把事情摆平,公家的钱不方便,我就用私人的钱,不能因为这事让一位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受到牢狱灾。”   他仔细想了想,粟家林家庭环境一般,如果给他们十万元,他们极有可能就将此事隐藏下来。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心里这才平静下来。   侯卫东又想起了蘑菇房被砸坏一事:“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情,目的是什么。”   此时,砸蘑菇房的胖子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带着四名手下,连夜就回到了岭西。   易中岭又给马有财打去电话,道:“马县长,向你作检讨,昨天胖子到我这里,听说杨森林下令将几个氨基酸厂关闭了,他就跑到几个厂里去看稀奇,结果与守院子的人打了起来,还把守门人的房子砸了,我把他臭骂了一顿,准备扣发他的半年奖,嘿、嘿。”   马有财大怒:“易中岭,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易中岭并不生气,笑嘻嘻地道:“马县长,当兄弟的是真心帮你,不把杨森林搞臭,这小子就要转正。”   放下了电话,马有财在办公室里转了一阵圈子,如今,他对以前收受易中岭钱物极度后悔,至从他没有忍住诱惑,收受了易中岭的财物以后,易中岭就失去了对他的恭敬,特别在益杨土产公司一事中,甚至还赤裸裸威胁了自己。   对于易中岭曾经的威胁,他时刻铭记在心里。   他当了数年益杨县长,除了正常收入以外,每年县级部门发奖金都要给他备上一份,沙州市委市政府要对县里进行考核,考核合格以后也有一份奖金,平时过年过节,还有些灰色收入,这些收入拉拉杂杂地汇集在一起,一年收入还是不错的,他并不缺钱。易中岭给的两百多万,他基本上是原封不动藏在隐密之处。   “看来,是要解决这两百万元,否则,自己就成为了易中岭的牵线木偶。” 第326章 乱麻(上)   夜晚,沙州学院沉浸在睡梦之中,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岸石,音乐系的钢琴声被湖风吹散,变成了岸边树叶的摇晃声、小虫的呢喃声。   侯卫东平时很少用浴缸,今天跟粟家林家人辩论了一天,他着实有些疲惫了,放了满满一缸子水,就钻进去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   刚钻进去,就接到了小佳的电话,侯卫东在浴缸中微微摇晃,道:“我在家里,在浴缸中泡澡。”小佳奇怪地道:“你怎么也泡起了浴缸,遇到难题了吗?”   侯卫东不太喜欢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只是简单地道:“这几天事情多,烦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液体按摩。”   小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现在上海这边按摩房很多,流行三点式按摩,你不准到这些场所去。”她听到老公的声音带着些疲惫,警告过后,又关心地道:“你也别太拼命了,回到家里,就别想着单位里的事情,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而身体才是你自己的。”   侯卫东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道:“放心,老婆大人,我很听话的。”他原本只是想泡澡,听到小佳说起上海的按摩房,反而弄得心里有了些欲望。   “吻你,老公。”   “吻你全身,还有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侯卫东色迷迷地道。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是党的大政方针,却被侯卫东用来形容小佳最美好的部位,小佳脸微烫,道:“真想你啊,什么时候你又飞到上海来。”   小佳站在阳台上,面对着灯火辉煌的街灯,长发被风轻轻吹拂着,在上海的夜色中飘扬,她挂断电话以后,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双手撑着阳台的栅栏旁,一个人静静地欣赏这美丽的夜景。   房间里,茂云地区园管局肖兰将用身前的麻将来搭积木,她道:“小佳,少聊两句,快点过来。”周姐笑道:“别催小佳,我们老夫老妻无所谓了,也就是左手摸右手的关系,他们年轻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寝室里正摆了一桌麻将,小佳、周姐、茂云园管局肖兰,岭西省园管局郑丽,她们四个人关系很不错,又都喜欢打麻将,今天在外面参观回来,又聚在一起打打麻将。   等到小佳回来,麻将声就如碗豆如铁锅,清脆地响了起来,打了几圈,肖兰道:“小佳,听说益杨县委书记祝焱调到了我们茂云当副书记,你老公在益杨工作过,这个祝焱怎么样?”   周姐的老公是茂云新任的专员,她就在周兰面前很有些优越感,道:“小佳的老公以前就是祝焱的秘书,现在在益杨新管会年轻的主任。”   肖兰暗道:“这次学习还真有运气,一个新专员,一个新的副书记,都被我遇上了。”她笑脸如花,道:“大帅哥怎么不到上海来,如果地来,我这当姐姐的请他吃饭。”   周姐的老公是专员,她在这种场合里就很自信,道:“小佳,学习结束以后,干脆动员小侯调到茂云来,有我家那位和祝焱照顾,也不会委屈他,调到茂云来以后,我们又可以凑成一桌。”   小佳甜甜地笑道:“好啊,我这就动员老公,只是调过来以后,你可要关照我这个小妹妹。”   打到十一点半,她们准时散伙,趁着周姐去卫生间,小佳披了根大围巾,又来到了阳台,她直接打了座机电话,道:“老公,睡了没有?你要早点睡觉,别熬夜了,昨天我们老师才讲了,最佳睡眠时间在十一点到晚上一点。”   侯卫东一个人坐在书房,正在上网,利用赢海威的平台,与祝梅聊天,祝梅这个小女孩子,至从有了网络以后,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便向他敞开了大门,在现实生活中她说不出话,但是在网络中她却是个话包子,不时还有些妙语。   “我泡了澡,在上网,看看新闻。”   小佳轻声道:“刚才打牌的时候,周姐还建议你调到茂云,你有没有兴趣,祝焱分管组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祝焱现在还有党校学习,等他正式去茂云任职以后,才能谈调动的事情,听说茂云水很深,别急着跳进去,我要先观察观察再说。”侯卫东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祝梅打字速度极快,就在打电话的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打了十几排字了,同时还插入了三个鬼脸,三个问号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临睡之前,他祈祷道:“但愿明天事情会好起来。”   第二天,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侯卫东刚刚来到办公室,检察院唐小伟便跟着进去了,两人热情握手,程式化地寒暄了几句。   侯卫东便坐下来,道:“唐科长,你好,怎么有空到新管会。”   侯卫东与唐小伟也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侯卫东在上青林的时候,曾经被检察院弄了进去,唐小伟还动手打了侯卫东。   只是风水轮流转,过了一年多,侯卫东意外地成了祝焱秘书,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杨卫革在检察院突然死亡,唐小伟担着主要责任,侯卫东是祝焱派到检察院督办案件的联络员,他在祝焱面前为唐小伟讲了公道话,让其免受了牵连。   此事,唐小伟很是感激侯卫东,两人平时也有些走动,成为好朋友。   “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侯主任莫见怪。”唐小伟把门关掉,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道:“按照规矩,我们办案子应该是两个人过来,但是考虑到是侯主任的手下,我先过来交个底,算是私人行为。”   侯卫东看了检举信,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道:“粟家林老婆耳朵情况还没有司法鉴定,最多算是民事纠纷,这事,不用检察院来管吧。”   “接到检举信,柏检很重视,让我们先来了解情况。这封信既然能到检察院,也能到县委和市委。”   侯卫东自嘲道:“想起来这事令人郁闷,粟家林是非法占用新管会财产,他不仅不还,现在还很有理由了,我们的人去正常工作,被泼了尿,气不过,打了一巴掌,不料就打出了事情。”   他总结道:“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唐小伟很有感叹地道:“这就是现实社会,你想做些事情吧,总有一万只手在扯你的后腿。”他加强了语气:“虽然此事目前到不了检察院,你也要认真对待,毕竟县里局势有些微妙。”   “检察院这边有什么情况,我及时通知你。”唐小伟把事情讲完,匆匆告辞。   唐小伟来访,引起了侯卫东的高度警惕,他把张劲请到办公室,一起商量此事。   侯卫东分析道:“我原来以为这事就是一起偶然事件,可是现在变得不简单了,先是有人冒充新管会的人砸了蘑菇房,打伤了粟家瑞,如今又有人写检举信,想将游勇的事情搞大,谁在幕后搞这些事情,他们想干什么?”   张劲摸了摸唇上很特异的一圈胡须,道:“我也为这事纳闷。”   张劲原本是南部大镇吴山镇的党委书记,调到新管会是准备当一把手的,只是祝焱一直没有点头,他就只能当常务,陪了杨大金,又陪侯卫东,是新管会开国元老,前天,他与组织部长老柳吃了饭,在席间听到些传闻,此刻,他在心中暗自揣摩:“侯卫东是祝焱铁杆,祝焱一走,新管会就这么多事,看来侯卫东在新管会位置上呆不久了,不过现在下手,也未免操之过急。”   “粟家林老婆被送到了沙州医院,如果她真是被游勇打聋的,情况就不太妙,张主任农村工作经验丰富,你亲自到下面走一走,了解真实情况,顺便与粟家林接触一下,打探一下他的最真实想法。”   张劲见侯卫东有些着急,建议道:“按照工伤死亡来赔,也只有两万多元,就算她确实聋了,赔个一万多也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叮嘱道:“这事就拜托你了,只要把事情解决好,钱可以稍稍松一些,你看着办。”   张劲从工作角度提出了建议:“价钱也不能抬得太高,否则就是纵容村民继续哄闹,以后我们要想办事就是寸步难行,我的意思还是按照标准与粟家林协商,在标准基础上略高一些就行了。”   “好吧,你全权处理此事,尽量做到鸡不鸣狗不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经过一番思考,侯卫东已经意识到此事有名堂,急于解决此事。   这一连串的事情,占用了侯卫东很大的精力,原本计划的好几件正事全部被耽误了,张劲离开以后,他给庆达集团黄亦舒打了电话。   “黄总,你什么时候过来?”   春节以后,在政府增长内需政策拉动之下,各地加大了基础设施投入,庆达集团业务量比去年增加不少,庆达集团黄亦舒在岭西省内奔来跑去,被累得够呛,通远机械厂项目是已经谈好的项目,而且他对新管会很信任,便道:“我明天就不过来了,通远机械厂的新基在五月一日正式开基,没有问题吧?”   听到黄亦舒不过来看厂房,侯卫东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五月一日,我们准时恭候张总和黄总。”   放下电话,没容他喘气,杨柳急急忙忙又走了进来,道:“章主任说,两位晚报记者是公事公办的架式,他们采访了新管会,就要去采访粟家林,看样子要将这事捅出去,他问是不是请宣传部帮忙,把稿子压下来。” 第327章 乱麻(中)   听说又是粟家林的事情,侯卫东嘀咕道:“还真是没完没了。”   杨柳见侯卫东的茶杯见了底,主动为他继了水,道:“侯主任,我觉得这事有人在背后策划,半夜去砸蘑菇房,就是想把小事变成大事,随后又有人写信四处告状,还把记者弄来了,粟家林就小学文化,他懂这些招数吗?”   侯卫东没有立刻回答,他习惯性地抽出一枝烟,从桌上取过了打火机,啪地点燃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已有六、七个烟头,其中两人还未完全燃尽,冒着两缕细烟,在桌上绕来绕去。   杨柳伸手将侯卫东手中烟抽了出来,道:“你少抽一枝,看你手指,全都熏黄了,这可是老烟鬼的象征。”   侯卫东征了一下,杨柳这个动作显得很亲切,却很自然,他用不经意的目光瞟了一眼杨柳,笑道:“没有想到你还会吵架,那天你把粟家林唬得没有了语言。”   “多数女孩子天生都会吵架,结了婚的男人就知道历害。”杨柳难得地开了句玩笑,笑起之时,脸上有三分不自然。   侯卫东知道杨柳就快结婚了,他可不愿意当第三者,如今段英、李晶两个女子,已经让他对小佳心生愧疚,却又割舍不了,他连忙转心思转到工作之上,道:“这件事情暂时不让宣传部知道,王辉是岭西日报资深记者,应该和沙州报社这边很熟悉,我请他帮忙打个招呼。”   打王辉的手机,总是占着线,再打办公室电话,却又无人接听。这时,章湘渝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有些急切地道:“这两个晚报记者成心找事,他们坚持要去采访粟家林,我拦不住了。”   侯卫东道:“你把记者先稳住,我再想想办法。”他在心里默想了一遍段英的电话号码,对杨柳道:“找不到王辉,我联系一下段记者,看她有没有办法。”   前一次段英跟着王辉到新管会,杨柳负责接待工作,与段英打过交道,杨柳道:“段记者以前在益杨工作过,应该有些关系,可以试一试。”   他平时很少主动给段英打电话,更别说在上班时间了,所以,当段英接到侯卫东的电话,有些吃惊又很高兴,笑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侯卫东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段英道:“我以前在晚报工作过一段时间,现在也经常和沙州日报打交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太大问题,你打听一下那两位记者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我再找熟人跟他们打招呼。”   段英在岭西日报社人缘很好,帮着沙州日报办了不少事情,所以,她把事情给副总编说了,副总编爽快地道:“段英发了话,我肯定要给面子,你放心吧,我给他们打招呼,将这事放一放。”   得知事情办成了,侯卫东道:“段记者,欢迎你到新管会视察,什么时候再给新管会写一篇稿子。”由于杨柳在场,他说的就完全是场面话。   段英听到侯卫东说得一本正经,意识到他说话不方便,就压低声音道:“能帮忙为你做些事情,我很高兴了。”每次与侯卫东疯狂之后,段英心里总是充满了对小佳的愧疚,数次下定决心要与侯卫东彻底分手,可是相见难分手亦难,她心里充满着矛盾。   此时,帮着侯卫东解决了一个问题,让她心里很愉快,哼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开始看着手里的稿子。   段英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个老大姐,为人极好,就是业务能力差些,最喜欢为同事们介绍对象,段英调来以后,她立刻将其婚姻大事当成自己的主要工作,热心地张罗了好几次。   与此同时,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办公室那位离异男同事的不轨意图。   这名男同事在八十年代曾是朦胧诗派的诗人,当时他的前妻还是大学生,朦胧诗人的桂冠对她有极强的杀伤力,于是义无所顾地嫁给了朦胧诗人,十年以后,诗歌死了,两人的婚姻也就自然终结了,她的前妻嫁给了一位出租车司机,据说日子过得很甜美。   自从段英调到了他们办公室,这位男同事就将再婚的目标锁定在段英身上,他似乎焕发了第二春,写了十来首朦胧诗,偷偷地放在段英桌上,结果段英不动声色地全部扔进了垃圾篓子,她对办公室这位同事很不感冒,除了这位同事年龄偏大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个男同事的气质、相貌与刘坤有三分相似,都属于较为阴柔的那一类人,这一点她极不喜欢。   当段英罕见地哼起歌来,这位男同事心中酸酸地想到:“不知是哪个臭男人打电话过来,看她高兴的样子。”   段英并没有理会男同事的心思,她哼着歌进了卫生间,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卫东,情况如何?”   “谢谢,两位记者已经转变态度,我安排章主任与他们吃饭,安排了两个小红包。”   “这样就行了,晚报副总编打了招呼的,他们不会乱来。”   解决了晚报记者的问题,侯卫东心里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到了午饭时间,给季海洋打了电话,季海洋道:“我在等黄子堤,中午在水库吃饭,你要提前去看一看,一定要有河鲜,下午看情况,黄秘书长喜欢打麻将,我们找个安静地方。”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季海洋叮嘱道:“黄子堤是昌全书记身边的人,说话是有作用的,今天有空过到益杨来,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要高度重视。”   侯卫东接受任务以后,便直奔张家水库。   他已经成了张家水库的常客,刚下车,老板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道:“侯主任,按照你的意见,我在水边修了两个大台子,很不错的。”   这是一个伸进水库约五米的简易楼阁,坐在楼阁里,可以品茶,可以钓鱼,还可以吃饭,这种楼阁在岭西郊区很常见,但是在益杨还是头一家。   老板将侯卫东带进了厨房,他用网兜舀了一条大黄鳝,道:“这是青鳝,八十块钱一斤,沙州大餐厅里最流行吃这个玩意。”他又用网兜在水缸里搅了一会,又舀出来几条灵动的小鱼,道:“这是水米子,正宗的长江鱼。”   侯卫东道:“东西不错,就不知你的手艺如何?”老板将胸脯拍得直响,道:“侯主任就放一万个心,我专门学过这几样菜。”   陪着老板聊了一会,听见公路边传来几声喇叭声音,侯卫东就快走几步,还没有走上公路,就见到季海洋陪着黄子堤走了过来。   季海洋和侯卫东一左一右簇拥着黄子堤,来到了平台上,老板早就将鱼杆弄好,鱼钩上活蹦乱跳的蚯蚓,黄子堤笑道:“连蚯蚓都挂上了,这是钓老爷鱼,显不出我的水平。”他还是接过了鱼杆,很娴熟地一抛,鱼线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水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在厨房,老板手脚麻利地开始杀青鳝和水米子,过了一会,淡淡地香味便飘在空中。很快,青鳝、水米子以及土生草鱼、鲫鱼,摆了满满一桌,季海洋的司机又从车里拿过来两瓶茅台酒。   黄子堤呵呵笑道:“这个青鳝,恐怕不是水库的特产吧。”季海洋道:“秘书长到了益杨,光弄点草鱼,我们心里可是过意不去,青鳝和水米子都是专门派车送过来的。”黄子堤是个洒脱之人,他道:“美食美酒,也是人生一大享受,老季,我可不是那种老古董,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品尝了细嫩的青鳝和鲜美的水米子,黄子堤吩咐道:“青鳝一般,水米子的汤味真是鲜。”   季海洋道:“小侯还为秘书长准备了几斤,等一会放在尾箱里。”黄子堤道:“小侯不错,新管会很有成绩,昌全书记还夸奖老祝会用人。”提起了祝焱,他感慨地道:“老祝没有当成副市长,却当了茂云地区的副书记,说不定再等一、两年,他就成为茂云地区专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季海洋是多年的县委办公室主会,而黄子堤是市委秘书长,两人有多年的业务来往,关系很不错,季海洋就问了一个敏感问题,道:“秘书长,益杨下一步格局如何,县委书记是老杨还是老马?”   “这个嘛,昌全书记一直没有下决心,两人都有资格当县委书记,各有千秋,各有缺点啊。”黄子堤对这个问题说得很含糊。   季海洋是益杨副书记,按理来说,他也可以当副书记,只是他的资历不如马有财,排序上又位于杨森林之后,所以此次他没有参加县委书记的角逐,而是沿着祝焱的足迹,通过黄子堤的关系,慢慢与市委书记周昌全同志接近。   喝了几杯酒,黄子堤略有酒意,道:“市委对益杨县委书记的人选很慎重,特别是对杨森林的争议很大,有领导对他很不满。”   侯卫东暗道:“秘书长口中的领导,也就是市委书记、市长、市委副书记等几个人,马有财与刘兵市长关系很好,估计是刘兵对杨森林有意见。”   季海洋是县委副书记,地位不低,跟黄子堤说话也就随便许多,道:“听说市里、省里都收到不少检举信,针对马有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县里把这事传得纷纷扬扬。”   “市里已经有结论了,这封检举信纯属诬告,没有这回事,写信之人也是昏了头,越是在关键时期,用这种方式来竞争,就越让人反感,这人啊,真是利令智昏。”   杨森林初到市委办公厅时,黄子堤还是副秘书长,两人因为工作原因争吵过多次,黄子堤成为秘书长以后,曾经想挤走杨森林,试了两次,杨森林却岿然不动,反而升为综合处副处长,黄子堤他这才明白其背后还站有大人物,两人于是和平相处,但是,黄子堤心中的疙瘩始终没有解开。   侯卫东听了黄子堤此言,心中一惊,暗道:“杨森林锐气太足,看来以前得罪过黄子堤,他要转正恐怕有些危险了。”“如果马有财当上了县委书记,我应该怎么办?” 第328章 乱麻(下)   马有财认真地清理了自己的财产,工作二十多年,前十几年级别低、工资低,他家基本上没有什么积蓄,九十年代以后,他当上了副县级、县级领导,收入也、就渐渐多了起来,家中这才有了积蓄。   他将床下的箱子拉出来打开,取出四个存折,一张是岭西的,二张沙州的,还有一张是益杨的,益杨的存折里有十一万块钱,这是夫妻俩存的工资,当了县长以后,有县长基金,他的工资向来分文不用,全部交给老婆存了起来。   岭西的存折有三十来万,这是各部门发的过年钱,沙州的两张存折有近七十万,这是他们过生日、生病之时,朋友们送的红包。   这几张存折,有灰色收入,但是不至于有牢狱之灾。   这个箱子里除了存折外,还有两百万现金,这是易中岭当益杨土产公司总经理之时,分三次送给他的,他一直没有存进银行,就是因为这两百万现金,让马有财想起就如坐针毡。   这两百万现金绿油油一片,就如会吐出氧气的森林,马有财拿起一叠钱,在手里拍了拍,钱币发出哗哗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两百万解决掉,否则自己必然会被易中岭所拖累。   前年祝焱追查益杨土产公司,易中岭被逼得紧了,曾经向他发出过威胁,这一事情以后,他对易中岭深有戒心。   而这一次,易中岭极为热心极为主动地帮着自己夺权,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马有财将一叠钱往箱子里一丢,道:“想要控制我,没有这么容易。”   马有财老婆端着茶杯走了进来,道:“我就不相信其他县长就这么清白,你这一辈子,又赚得到几个两百万,等到退休以后,看谁来理睬你。”   “这钱咬手,现在不想办法处理了,只怕以后要毁在这监狱里。”马有财取出一张纸条,道:“明天,你到沙州去,将这钱寄到甘肃去,捐给贫困地区办希望小学,我这里有地址,记住汇款条子一定要收好,这或许是保命的条子。”   马有财老婆极不情愿,道:“你真是胆小如鼠,我就不相信祝焱是这么清白,他一边拿钱一边升官。”   马有财脸一沉,道:“你少啰嗦,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为了这两百万,把你老公送进监狱,到时你就是劳改犯家属,出去抬不了头。”他见老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缓和了语气道:“你别贪这些钱,我再当十年领导,过年的奖金、工资,加上过生收的钱,拢在一起,至少还有三百万吧,这钱够我们晚年生活了,而且这钱来得理直气壮,晚上睡得着,家里也平安。”   马有财老婆看着箱子里的钱,道:“我也是穷怕了,才结婚时,我们俩就是一条破被子,连双开门柜子都打不起。”她和马有财都是下乡的知青,回城以后都在县里的企业,她一直在企业工作,直到破产,而马有财从工交政治部的一般工作人员,一步步走到了县长的工作岗位,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随关马有财位置的改变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易中岭自然不知道马有财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晚上,他将易中成约到了别墅,两兄弟整了几个热菜,边喝酒边谈。   易中岭抿了一口酒,开始诱导易中成,道:“杨柳有什么才能,就凭着几分姿色,当上了办公室主任,侯卫东把你弄到研究室,就是为了给杨柳腾位置,只要侯卫东还在新管会,你只能走下坡路,绝对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易中成闷着头想了一会,道:“侯卫东这人品行不怎么样,但是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比杨大金和张劲都要强,新管会发展势头极好,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易中岭生气地道:“你真是书生意气,菩萨心肠,侯卫东将你拿下的时候,没有想到你的好处,你这个研究室主任,一点权力也没有,有屁个意思。”   “可是,侯卫东没有什么大问题。”   “什么叫做没有大问题,他和杨柳就是有私情,这一次游勇将农民耳朵打聋了,他作为新管会一把手,是不是也应该负上领导责任,另外,新管会卖了这么多土地,我就不相信他屁股是干净的。”   易中岭又道:“游勇打人事件的总根子就在杨森林身上,他初到益杨,没有调查研究,就当起了钦差大臣,工作作风粗暴,不实行民主集中制,不经过集体研究,就将四个利税大户厂赶走了,结果留下了无数后遗症,你是文化人,又在县政府工作过,如何给杨森林和侯卫东上眼药水,应该比我内行。”   易中岭这是一石两鸟之计,即搞了杨森林,顺手也将斩于马下。   易中成是教师出身,虽然已经身在官场,可是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良心上似乎也觉得过意不去。   易中岭看出了易中成的犹豫,鄙视地道:“难怪毛主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官场商场都如战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被易中岭激了数次,易中成终于接受了堂兄的观点,他道:“我虽然离开了办公室,但是对侯卫东做的事情还是很清楚,要编一封检举信还是轻而易举,这种信要七分真话三分假话,这三分假话就是最具杀伤力,比如杨柳的事情,我就可以说见过两人关起门在屋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这事弄出去,侯卫东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且越洗越黑。”   “般云药厂是侯卫东的朋友蒋大力带来的,我就说他在中间拿了好处费,出卖了新管会的利益。”   “还有,我听人说,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开有碎石场,他还卖得有私车,还是一辆好车,我就说这些是受赌所得。”   易中岭很高兴,道:“中成,你到底是读过书的,脑袋瓜子就是灵活。前一段时间,我派了人天天盯着杨森林,发现杨森林也有一部私车,他经常开到沙州去,这部车也应该是受赌得来的,七分真三分假,哈,他百口难辩。”   易中成说干就干,晚上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检举侯卫东,列举了六条罪状,另一封是检举杨森林,列举了四条罪状,他是用左手写的宋体,也就是用红岩英雄陈然的方法,这样做,其他人就查不出笔迹。   辛苦一晚上,弄出两封信,第二天,他坐公共汽车到了沙州,在沙州复印了数十份,把信发到了省、市、县的重要部门,从沙州回到了益杨,下了高速路,他一眼就见到耸立起了十来幢高楼,六幢是步高公司的,七幢是精工集团的,除了高楼,还是宽敞的大街,进出了货车,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   看到这一切,他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易中成,你真卑鄙。”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头中突然涌出了北岛的两句诗,当年这一首“我不相信”,让易中成为之激动不已,如今十来年时间,他就成为了一个自已瞧不起的“卑鄙者”。   回到新管会,就见到侯卫东、张劲等人陪着庆达集团黄亦舒副总经理从楼上下来,侯卫东穿着一件休闲夹克,正在跟黄亦舒说着什么。   易中成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等到侯卫东与黄亦舒都上了车,他才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侯卫东坐车走出了新管会大门的时候,也看见在门口的易中成,还在车里朝着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到了氨基酸厂,占据厂里的农民们全部搬了出去,所有厂房都打扫得很干净,加上树木的绿叶刚刚发出来,看上去颇有生气,与前些天满院的凌乱、破败相比,已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上。   黄亦舒将四个厂全部走完,他很满意厂里的情况,道:“前些天听老陈说,厂里被农民占据了,我还有些不放心,侯主任真是守信,如今在岭西省,官员们可不太守信用,即使签了合同也是说变就变,这在美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只有同侯主任合作,我最放心。”   听到黄亦舒的夸奖,侯卫东道:“清理场地本身就是新管会的责任,应该做的,不值一提。”   他又道:“如果真觉得新管会不错,我希望多承接庆达集团的工厂,黄总在工商界朋友多,可以介绍一些朋友过来,新管会虽然是县级开发区,从水、电、气、交通以及政策服务上,都不比地级开发区差。”   黄亦舒道:“庆达集团前一阶段,扩张很快,收购了九个资不抵债的工业企业,这些企业都是千人左右的规模,产品、技术基本同质,问题很多,集团准备将这些企业重新整合,组成一个机械总公司,扩大规模,形成核心竞争力,这样才能在市场上立足,总部嘛,就准备设在新管会。”   这其实也是张木山的意图,他收购的这些企业大多数是县属或地属企业,均位于城中心,腾出这些厂子,原来的地盘用来搞房地产,这将是庆达集团未来最大的利润增长点。   庆达集团将机械总公司设在新管会,对于新管会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侯卫东当即热烈欢迎,“黄总,你放心,我代表新管会欢迎机械总公司入驻,优惠条件同以前一样,更为关键的是,新管会有一个信誉良好、作风过硬的团队,这才是我们同其他开发区相比最大的优势。”   他自信地道:“美国以前有个门户开放政策,我这里搞一个最优惠政策,全省十六个开发区,他们有的优惠政策,我们新管会都有。”   见到黄亦舒满意的笑容,侯卫东暗道:“幸好解决了粟家林的事情,否则就会错失一个大好机遇。” 第329章 尘埃落定(上)   蒙厚石带着夫人到省城做手术,他有熟人在省一院当主治医生,熟人熟路,很快就将夫人安顿好,他就抽空到了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家里。   “森林这孩子象极了他爸爸,个性太直,性格冲动,代理了一年县委书记,惹出不少事情,刘兵对他很有意见。”蒙厚石是特意来谈谈杨森林的事情。   朱建国没有接话头,他将自己珍藏的和田玉围棋拿了出来,道:“我给省院的苟院长打了电话,将弟妹安排到高干病室去,你就别操心了,来,杀一盘。”   当年在工厂时,朱建国、蒙厚石就常常下围棋,而这幅围棋就是杨森林爸爸在抄家时搞到的,在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时代,有了这幅围棋,三位年轻人的业余生活便丰富了许多,下围棋的习惯便一直保留下来,并传给了下一辈。   两个人手谈了一会,朱建国突然道:“森林的事情已经有安排了。”   他凝神看着棋局,落下一子,才接着道:“森林在益杨主持县委工作,总体来说是好的,政治上没有偏离方向,工作上抓住了关键,生活上亦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啊,还是性格问题,和他爸爸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冲动,不稳重,作为县委一把手,还欠着火候。”   蒙厚石道:“前一段时间,有人写信检举马有财,虽然不知是谁写的信,但是不少人都认为是森林写的,我相信森林不会写信,他有不少缺点,但是人品还是相信的。”   朱建国点了点头,道:“关于针对森林的检举信,沙州纪委也派人进行了暗中调查,关闭四家氨基酸厂,我认为是合理的,污染问题在发达地区已经显现出来,只是沙州地区还处于对资金的高度饥渴期,大家并没有真正认识到环保问题的重要性,这一点,森林是对的。但是,在车辆问题上,森林就说不清楚了,他确实借了一辆车,只要是事实,这事就说不清楚了,这孩子,糊涂。”   蒙厚石当了多年秘书长,心细如发,道:“我认真研究了两封检举信,我的感觉,这两封信手法、措词都很相似,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朱建国沉吟道:“马有财其人如何,我不清楚,也不必弄清楚,这事我还得尊重沙州市委的决定,我相信昌全同志,他当过我多年副手,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前几天,昌全到了省里,特意谈了益杨的事情,这次准备让森林任县长,马有财出任县委书记,马有财本身就是多年的县长,出任县委书记很正常,这个方案符合惯例,我同意昌全同志的意见。”   沙州市委调整一个县级班子,并不需要给省委副书记汇报,只是由于杨森林的关系,周昌全特意找到了朱建国。   蒙厚石对杨森林感情很深,他道:“我相信森林不会用这些文革手段。”   “不管其他人用了什么手段,森林在工作和为人处事中确实存在着问题。”   “这种安排,对森林来说是一个大挫折,他性子傲,一心想着当县委书记位置。”   “森林这孩子,性子还需要磨一磨,他需要经受挫折,才能真正成熟起来。我这一届还有几年,如果森林能挺过这一关,我就再扶他上一个台阶,我退下以后,他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见老伙计神色有些黯淡,又道:“老蒙,你要理解我,我这是对森林负责,当能力不到之时,扶他上位,反而是害了他。”   蒙厚石听朱建国如此说,心知大局已定,这个结局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结局,却也是可以接受的,就看森林能否正确对待这次人事调整。   当正式消息传出之时,益杨舆论大哗,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却是侯卫东最不愿意看到了结果,此时,他在益杨已经很尴尬了,马有财曾经是祝焱的死敌,虽然后期被迫俯首称臣,但是心里肯定不会服气,只是形势使然,他上了台,侯卫东自然进不了他的圈子。   而侯卫东与县长杨森林关系倒是越来越近,只是杨森林在益杨县里地位很微妙,他又不敢跟他靠得太近,免得被误伤。   与祝焱约好以后,侯卫东便直奔岭西,下午三点钟到了岭西党校,很不巧,省委副书记、党校校长朱建国突然到党校开座谈会,祝焱作为学员代表之一要参加座谈会,晚上还要与朱建国共进晚餐,侯卫东只得在学院等着。   给王兵打电话,他正好送祝梅回沙州聋哑学校,侯卫东开着车在岭西城东游西逛,一个多小时,将岭西东西南北主要城区全部逛完,回到金星宾馆,开房间睡了一小会,却辗转反侧,睡不了。   五点,侯卫东起身给李晶打了电话,“我在岭西,金星宾馆,晚上请你吃晚饭。”此时,李晶正在郊区的工地之上,她随手摘下安全帽,笑道:“到岭西是专门看我吗,我可是受宠若惊。”   “我到岭西向祝书记汇报工作,朱建国正在召集他们开座谈会。”   李晶快走几步,与身后几个手下拉开距离,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专门看我,原来是顺道,不过也有进步了,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到外面吃饭,你先到家里等着,我一会就赶回来,以后到了岭西,你也别开宾馆了,直接到家里去住。”   项目经理老郑原来是沙投司很能干的一个项目经理,如今沙投司效益大不如前,当精工集团向他摇出了橄榄枝以后,他便义无反顾地投奔了精工集团,如今是岭西外环路一标段的项目经理。   他对李晶的上升轨迹很清楚,心道:“精工集团成立以后,李晶便脱胎换骨了,她是靠着男人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现在居然开口闭口就是市场规则,这个女人真他妈历害。”   他见李晶打电话时笑得极为温柔,又嫉妒地道:“我就不信她要永远打单身,看她打电话的样子,肯定是情人,不知是那一个狗日子的,真是好福气。”   想到这里,他眼睛在李晶背影上留连了一会,虽然她是穿着一身牛仔服,可是身体的曲线仍然很是让人流口水。   老郑五十来岁了,常年在外面跟项目,家中老婆基本不用,早就习惯了在外面风流快活,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李晶这种女人他消受不起,只能意淫而已,又在心里道:“操,是哪一个狗日的,真他妈的好福气。”   “老郑,我有事先走,刚才发现的问题,必须在五天之内解决,到时我还要来检查。”   老郑满脸堆笑,道:“李总,您就放心吧,这些都是小问题,马上就让人解决,我做的工程不会出问题,这么多年了,您应该相信我。”   李晶道:“老郑,这是岭西重点工程,省领导经常来看,要注意细节,给他们留下好印象,以后拿工程才理直气壮。”老郑拍着胸脯道:“李总,别等五天,明天你来检查,保证没有问题了。”   老郑看着李晶匆匆忙忙的脚步,使劲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对着自己的手下道:“日你妈的屁眼,你是怎么把关的,扣钱,没得说。”   李晶在车上,拿出手包中的小镜子,仔细看了看,由于是查看工地,她只是化了淡妆,在工地走了一圈,风吃沙起,弄得脸上满是灰尘。   到了家门口,一眼就见到熟悉的蓝鸟车,她紧走几步,到了电梯间,平时很快的电梯,居然慢如蜗牛。   开了门,就见到侯卫东正悠闲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她道:“你急着找祝焱做什么?”   侯卫东站在卫生间门前,抱着手,看李晶洗脸,道:“益杨班子定了下来,杨森林是代理县长、县委副书记,马有财当上县委书记了。”   李晶将牛仔外套脱了下来,里面就是薄衫衣,衫衣扎在皮带上,很精干的样子,她回过头,道:“你找祝书记,是想调走吗?精工集团在新管会可有一个大工程,你先别急着走啊,我听说茂云那边挺复杂的,祝焱只是副书记,我建议你还是等一等再说。”   “朝中有人好作官,这是岭西的官场规矩。按照益杨这种格局,我要发展起来很难了,即使调到沙州去,没有强力人物保架护航,要想进步也很困难。”这是侯卫东对自己工作经历的总结,他初到青林镇之时,由于朝中无人,便被赵永胜随意安置,自从给祝焱当上秘书以后,仕途就开始一帆风顺。   李晶洗完脸,轻轻吻了吻侯卫东,道:“我建议你先等等,我们的工程还有几个月就做完了,到时你再拍屁股走人。” 第330章 尘埃落定(中)   侯卫东是第一次看见李晶穿牛仔裤,也觉得新鲜,趁着她过来亲吻的时候,伸手再其屁股上拍了拍,道:“这牛仔裤看上去不错,就是摸上去粗粗的,手感不好。”   李晶屁股扭了扭,道:“这是在工地穿的,在家里自然不会这样穿。”   两人就抱在一起,身体摩擦着,吸呼都有些急了。   “我帮你换衣服。”侯卫东建议道。李晶点头,娇声道:“到卧室去吧。”   进了卧室,侯卫东顺手将空调打开,开到二十八度,这是初夏的温度,皮肤感觉最好。   “孙猴子,你开空调干什么?”李晶明知故问。   “帮你换衣服啊,你别动,乖乖的。”侯卫东将李晶抱到床上,在其额头上亲了亲,慢慢地从上到下地解开李晶衫衣扣子,解开一颗,他就低头亲几口。   李晶睁着眼,看着眼前英俊而成熟的小伙子,道:“你晒黑了,天天在工地上跑吗,我认识好些个新管会主任,都是肥头大耳,你倒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刚刚认识的模样。”她开玩笑道:“还是青林镇的乡干部模样。”   李晶上衣已经被全部解开了,露出了镶着金边的乳罩,这个乳罩是在香港买的,据说很时尚。   侯卫东没有急于动手,他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自己的女人,目光向下,就是小腹平坦,在小腹中间,便是如珍珠一般小而圆的肚脐,精致而漂亮。   坐在床边,侯卫东如欣赏艺术品一样,看着眼前的女人身体,心道:“如果人真的就是女娲所造,寻女娲就是艺术家,女人的身体真美。”他用手她平坦的小腹上一点一点地滑动着,道:“白骨精,你的肚脐好漂亮,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一边赞美着,一边伸出食指,沿着肚脐的边缘,不停地绕着圈子。   李晶咬着嘴唇,道:“我全身哪个地方你没有看过,啊,你轻点。”她身体不停地扭动着,脸上皮肤迅速地红成了一片。   侯卫东有些诧异,前戏才刚刚开始,李晶身上皮肤就开始变红了,这正是她兴奋的标志,他俯下身,压在李晶身上,在她耳边道:“白骨精,我知道你的敏感点在什么地方,你的敏感点是肚脐。”   在大手的挑弄下,李晶只觉小腹一阵酥痒,她道:“谁的敏感点在肚脐,你乱说。”   侯卫东笑道:“你别否认,我再来检验。”于是他跪在床上,嘴唇亲吻着小腹的每一寸皮肤,最后把嘴唇停在了圆圆的肚脐处,舌尖就在肚脐里揽动着。   李晶只觉得一阵阵热浪从小腹向四周扩散,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她的身体已经被挑逗着充满了渴望,就如一块在太阳上暴晒的海绵,只要有水,就要拼命地吸收。她抬起大脚,将侯卫东身体紧紧夹住,双手紧紧抓着床单,细细的汗珠从毛孔处渗了出来。   等到侯卫东松了口,“啊。”李晶长长地呻吟了一声,身体皮肤已是绯红一遍。   “你这坏家伙,故意挑逗我。”   “哪里,我这是帮你换衣服。”   “你怠工,忙了半天,一件衣服也没有给我换掉。”   侯卫东这才将李晶上衣脱掉,又解开了乳罩,两粒乳头早就硬硬的挺立着,他暗自坏笑着,握住其乳房,拿出小时候在家里揉面的劲头,不停地做着圆圈运动。   不一会,侯卫东后背完全打湿了,他停下手,几下就将上身脱掉,露出了八块整齐匀称的腹部肌肉。李晶已经彻底迷失在五月的下午,她闭着眼,道:“猴子,别停下来。”   玩火之人必自焚,侯卫东感到了下身胀得历害,便不再进行前戏了,他解开她牛仔裤上的皮带,三下五除二就将其长裤脱了下来,又将李晶的左脚朝左边分一些,右脚朝右边分一些,只见李晶白色内裤已经湿成了一片,一大片椭圆形的湿印子,很显眼。   “啊、啊……”在李晶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呻吟声中,侯卫东只觉火山猛地爆发了,他大吼了一声,猛地加快了节奏,用尽全身力气冲刺着,发出“噗、噗”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完全落下山,几道金黄色的阳光斜斜地从西边窗户照了进来,将窗帘照得火红一片,李晶全身皮肤就如这夕阳一般火红,特别是胸脯这一块,红得灿烂,如春天山上的一大片杜鹃。   两人赤条条地趟着,疯狂之后,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卫东肚子突然响亮地叫了数声,李晶这才撑起身体,爱怜地看着眼前健硕的身体,她将头靠在侯卫东胸膛上,道:“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当女人真好。”   起床以后,侯卫东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李晶在厨房里忙碌着,不一会,屋里就飘浮着番茄炖排骨的香味。   饭菜弄好以后,两人相向而坐,李晶脸上红晕也渐渐消失了,她道:“我有几个省里的朋友,他们应该说得上话,需不需要我帮你活动。”   侯卫东摇头,道:“不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先与祝焱见面再说。”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愿意让自己的仕途由李晶来安排,其中的感情很微妙,可意会不可言传。   李晶也就不谈此事,她为侯卫东盛了一碗浓浓的蕃茄排骨汤,道:“这是我最拿手的,很有味道。”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侯卫东喝汤,此时她就如邻家的小媳妇一般,没有丝毫董事长的神采。   晚上八点,侯卫东接到祝焱电话,很快就赶到省党校附近的一家大型餐厅,刚到门口,就见到一位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打电话,她五官长得颇为精致,侯卫东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这才进了餐厅。   找到“春兰”间,推门进去以后,就见到里面坐在三个人,唯独不见祝焱,他们见有陌生人走进来,都回头望着他。   侯卫东记得很清楚,祝焱说的就是春兰,他回头问带路的服务员,这是春兰吗?服务员肯定地道:“这是春兰,是梁先生订的。”   正在尴尬且疑惑中,座中一位瘦小的汉子问道:“你找谁,找祝书记吗?”   侯卫东道:“是祝书记通知我过来的。”那汉子站起身,热情地伸出手,道:“我是茂云组织部的,梁云山。”旁边一人就道:“这是组织部梁部长。”   “梁部长,你好,我是益杨新管会的侯卫东。”侯卫东听到瘦汉子的身份,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想来他们也是与自己一样,到岭西来拜会祝书记的。   “来,坐在这。”梁云山热情地拍着他身旁的椅子,他是多年组织部长,为人很是精明,侯卫东虽然年轻,能被祝焱叫来一起吃饭,肯定与祝焱关系不一般,所以他的态度很好。   春兰厅摆放的是中型桌子,八人的标准位置,里面坐了三个人,其中二个人坐在下首位置,梁云山坐在主位旁边,他旁边的位子空着两个,并没有人坐。   这也是官场中一般规则,官越大,座位也就越宽松。   侯卫东得知眼前之人是茂云地委常委、组织部长,便迟疑了一下,梁云山道:“小侯,别楞着,过来坐。”   梁云山端着不锈钢茶杯喝了一口,道:“前一段时间岭西日报刊登过益杨新管会的采访报道,新管会搞得很不错啊,比我们茂云开发区要成功。”侯卫东就道:“益杨新管会是祝书记一手搞起来的,没有祝书记的支持和关心,新管会也就没有现在的成绩。”   “祝书记来了。”一个清脆的女生从门外传来,进来的就是那位在门外打电话的女子。   梁云山站起来,在门口与祝焱握了手,握手之时,两人很亲热地摇了摇,梁云山道:“今天组织部班子成员全部到了,等一会敬酒之时,我依次介绍。”   祝焱见侯卫东站在梁云山身后,介绍道:“这是茂云地委常委、组织部长梁云山,这是益杨新管会主任侯卫东。”   梁云山笑道:“好年轻的新管会主任,今年满三十没有?”侯卫东道:“也不年轻了,今年二十八了。”   梁云山就一本正经地对祝焱道:“祝书记,茂云开发区排名在全省靠后啊,作为地级城市的开发区,排名还不如益杨的新管会,说起来汗颜啊,我建议把侯主任调到开发区来任主任,好好将茂云开发区工作抓起来。”   落座以后,梁云山便依次介绍,侯卫东也认真地记,一位是茂云地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宏,一位是副部长朱仁义,那位漂亮的女子是办公室主任郑红梅。   祝焱道:“梁部长,今天让你久等了,朱建国书记召集开座谈会,专题研究农村党支部建设问题,大家发言很踊跃,原本说好是五点半结束,结果开到了六点半。”   梁云山道:“祝书记,今天我们班子集体过来,一来是接风,二来想集体汇报今年部里的工作,地区的组织干部人事工作会是三月份召开的,其中有些重点工作也需要向祝书记汇报,等祝书记指示以后,我们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看明天上午祝书记能否抽半天时间。”   祝焱想了想,道:“好,明天我请半天假,开一个小型座谈会,我也好了解今年的主要工作。”任命文件出来以后,祝焱已经到茂云地区报了到,但是省党校的课程还有一个多月才结束,所以他还没有正式上班。   开场白讲过以后,茂云地委组织部的四名同志轮番地敬酒,祝焱来者不拒,最后与侯卫东一道,反而将梁云山灌醉了。   吃完饭,大家就散了,侯卫东将祝焱送进了省党校。   梁云山都有酒意,组织部几位同志就径直回了酒店,等梁云山安顿好,张宏、朱仁义和郑红梅便聚在一起打牌。   张宏道:“侯卫东肯定是祝焱的铁杆。”   郑红梅嫣然笑道:“刚才我给沙州组织部的郭兰打了电话,问了问侯卫东的情况,他以前是祝焱的秘书,当过县委办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以后就当了新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   郑仁义已是接近退居二线年龄的副部长,他叹息一声:“还是领导秘书提得最快,我在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还在跑田坎,什么事情都不懂,以后当镇长、党委书记,再到县里任职,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就等着退休了。”   张宏道:“你们猜一猜,如果侯卫东调到茂云来,他会到哪一个部门,益杨新管会就是正科级,他不可担任茂云地区正处级的开发区主任,这是越级提拔,肖书记哪里通不过的。”   郑仁义将牌洗得哗哗直响,道:“别说侯卫东了,打牌、打牌。” 第331章 尘埃落定(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两个多月,祝焱调离了益杨,并没有对益杨产生多少影响,地球照样再转,益杨人民在岭西省委、沙州市委以及益杨新一届班子的带领下,依然向前奔向小康。   八月,益杨县委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超越自我,争创一流”的学习运动,此项活动将持续三个月,第一个月为学习阶段,各地各单位要成立机构,制定方案,积极读完县委规定的学习读本;第二个阶段是查找问题队段,在第一个月学习的基础之上,结合本地本单位的实际,找出差距;第三个阶段是整改提高阶段,就是以实际行动来解决查找出来的问题,切实提高地发展水平;第四个阶段在活动结束以后三个月,在重新检验活动效果。   这项活动是马有财任县委书记的第一个动作,声势搞得很大,引起了省委、市委相关部门的重视。   县委书记马有财在动员报告中说:“这是益杨县的小整风,通过小整风,将提高干部队伍的战斗力和凝聚力,将益杨发展推入一个新高潮。”侯卫东对整个动员报告记得不清楚,唯独记得三个字“小整风”,他还暗自嘲笑道:“马有财气魄大,居然敢用整风两个字。”   八月十一日,县委下发进一步搞好科技工作的文件,这是配合岭西省科技强省目标所下发的文件,没有什么新意。   侯卫东从岭西回来以后,就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他如一只黑夜中的猫,躲在南郊的新管会里,时刻注视着县委县政府大院的一举一动。他从内心深处对这种形而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按照县委文件要求,中规中距将活动搞下去,不超前,也不落后。   在八月十一日,祝焱结束了在省委党校的学习,正式到茂云地委工作,八月十八日,侯卫东接到蒋玉新院长的电话,便亲自开车,送蒋玉新和祝梅去了一趟茂云地委。   十九日清早,侯卫东一个人回到了益杨,茂云大部分地区是山区,经济条件比沙州差了不少,公路建设更是有极大差距,不仅没有高速路,连一级路都不多,其间险象环生的盘山路段不少,开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了岭西高速路。   岭西高速笔直宽畅,与盘山路相比,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山下,侯卫东狠踩了油门,速度很快就到了一百二十。   开车回到益杨,已是中午一点钟,侯卫东直接将车开了不起眼的面摊处,要了三两的碗杂面(碗豆加上杂酱的面),面的味道很不错,这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   放下碗时,满嘴是油,肚子微胀,胃里的舒服程度比得上金星宾馆的大餐。侯卫东正舒服地坐在驾驶室里剔牙,季海洋的电话打了过来,口气很急,道:“卫东,你在哪里,马有财要动你。”侯卫东楞征了一会,道:“季书记,他想把我调到什么地方?”   “半个小时之前,马有财把我和老柳叫到办公室,商量相关组织人事工作,柳部长突然就提出了一个益杨县干部调整方案,这方案应该是马有财的意思。”季海洋一直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柳部长酝酿此事,应该先和他通气,这一次他明显被马有财和柳部长联手弄了一家伙,心里火气也不小。   季海洋道:“你被调到科委当主任,按照老柳的说法,你文凭高,能力强,在科技战线上大有作为。”   侯卫东根本没有意识到马有财下手这么狠,道:“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季海洋看了看表,道:“马有财经过精心准备,搞的是闪电战,下午两点召开常委会,距离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你恐怕找人也晚了,这事已成定局,据我估计,以前祝书记信任的人,逐步都要被调整。”他听到侯卫东半天没有说话,安慰道:“你得忍着,先到科委去干一段时间,再想办法调到沙州或是茂云,免得在这里受窝囊气。”   接了季海洋电话,侯卫东立刻给粟明俊打电话,粟明俊一听也急了,“老弟,你怎么才说这事。”侯卫东苦笑道:“前一段时间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我有些麻痹大意。”   粟明俊道:“这样,我先给祝焱联系一下,探探他的口气。”不一会,粟明俊打电话回来,道:“办公室无人,手机关机,看来马有财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事至此,侯卫东只得道:“谢谢粟哥,看来这事没有办法了。”   “按一般规律,新任县委书记都要洗牌,我前几天还提醒过你,你没有引起重视。这事主要怪你自己,祝焱调走以后,你是走还是留,得有个大致想法,大家才好帮你,刘伯承说过一句话,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这是一个教训。”   粟明俊又道:“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你年轻,这就是资本,机会多得很。”   挂断了电话,侯卫东立刻给祝焱打了电话,报告了自己的调整情况。   祝焱也没有把这当成一件大事,笑道:“马有财上任,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搞小整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借整风之机,将我提拔、重要的干部搞下去,我没有在你面前点破此事,就是考考你的判断能力。”   侯卫东自嘲地笑道:“祝书记,这一次我的判断能力没有及格。”   “你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再加上工作经验也不够,对官场手段不熟悉,对人性认识不深,有了这个教训,你看问题的水平一定会提高,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现在吃亏总比将来吃亏更容易补救。”   侯卫东听到祝焱的语气,渐渐镇定下来,道:“祝书记,下一步我应试怎么走?”   “茂云情况复杂,我目前还没有把事情理顺,你暂时别过来,就在益杨县科委主任位置上呆一段时间,年轻人受点挫折,也未必没有好处,更何况科委主任也是正科级,好好抓抓这方面工作,也是一种锻炼。”   这是真心话,祝焱在茂云他是三把手,算是正处升为副厅了,可是在重要人事方面还是由地委书记说了算,他并不能一言九鼎,当然,提拔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祝焱补充了一句,“如果想回沙州,我可以给黄子堤提一提。”侯卫东马上道:“到沙州去没有什么意思,祝书记,我还是想跟着你走。”   祝焱对侯卫东的态度很满意,开导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点挫折比起当年的五七干校、牛棚又算得了什么,你抱着积极的心态就能愉快工作。”   打了这番电话,侯卫东心里也就实在了,他将蓝鸟车开回了沙州学院,很快三菱车就开了过来,刚到办公室落坐,办公室主任杨柳便拿了文件夹来请侯卫东签字,顺手又把茶叶给泡上。   这些事情,侯卫东已经习惯了,今天听说了自己调动的事情,见到杨柳泡茶的背影,心里却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心里道:“杨柳算是紧跟着我的人,如果我调到科委去了,新来的主任或许就不会用她。”   想着紧跟自己的杨柳、游勇等人,侯卫东突然意识到,自从当上新管会主任以后,一年多来已有许多人把他当作了依靠,他这样抽身走人,也自然把杨柳等人晾在了一旁。   在办公室安静地坐了一会,侯卫东给杨柳泡了一杯茶,然后再给杨柳打了一个电话。   杨柳忽匆匆走上来,见到桌前放着的茶水,有些发懵,侯卫东道:“杨柳,我要调走了,感谢这一年来对我的支持。”杨柳吃了一惊,道:“调走!怎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到哪一个部门?”   “科委主任。”侯卫东用手指了指县委的方向,道:“现在正在开常委会,说不定正在讨论我的事情。”   杨柳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由来以久的陈规陋习。”侯卫东自嘲地笑道:“其实这也很正常,任何一位当政的领导,都想用自己熟悉的人,只要用人体制上采取任命制,这个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当初我到新管会,还不是一样。”   杨柳见侯卫东很坦率,便问道:“侯主任,我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易中成,他可是新管会一等一的笔杆子,我自愧不如。”   “我在县委办的时候,曾经跟踪过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土产公司老总就是易中岭,检察院被这个案子弄得很尴尬,我了解许多事情,所以凡是跟易中岭沾边的人和事,我都提防几分。”侯卫东从抽屉里取过一封检举信,递给杨柳,道:“你看这封信,就明白我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让他来当办公室主任,不知会给我捅好大一个篓子。”   杨柳细细地读了信,点头道:“从这封信掌握的情况来看,是内部人写的,字迹是伪装的,可是文笔很流畅,应该就是易中成。”   “不错,和我的判断差不多。”   杨柳神情有些低落,道:“那我也要准备着调换岗位。”   侯卫东就安慰道:“你是很优秀的办公室主任,我相信新来的主任会有这个眼力。”他自己也没觉得这事很空洞,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又不能承诺什么,就没有深说。   杨柳道:“今晚有空没有,我把秦小红和老梁夫妻叫上,我们一起吃顿晚饭,提前给你饯行。”她接着道:“侯主任,你是我最佩服的领导,没有你在新管会苦心经营,新管会根本不能有这样的局面,我相信金子总会发光,说不定那一天你就是县领导了。” 第332章 新单位(上)   很快,县委文件就出来了,这一次调整了六名干部,侯卫东名字排在了首排,“免去侯卫东新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职务。”后面是一句“任命侯卫东为科委主任。”   侯卫东将这份任免职文件看了一遍,心道:“难怪有人叫干部为二指干部,一条免职,一条任职,加在一起,正好是二根手指的宽度。”可是,就是为了这两根手指的宽度,不知发生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无数人为其绞尽脑汁,更发生了无数的阴谋诡计,这正是数千年官本位在现实生活中的反映。   任免职文件中还有一句:“请接到文件五日内办好交接手续,并正式报到。”   侯卫东根本不想拖泥带水,接到文件以后,立刻开始交接工作,半天时间就将工作交接完毕,他原本想当天就离开新管会,张劲坚决不同意,只得作罢。   晚餐,新管会张劲、章湘渝在重庆江湖菜馆办了三桌,科室二级班子正副职全部参加,侯卫东再次发扬了在上青林的拼命劲头,来者不拒,直至大醉,最后,杨柳叫了游勇等人,将其抬上车,车到沙州学院门口,杨柳见侯卫东醉得历害,便掉转车头,去了医院。   十二点,侯卫东才醒了过来,见到座在旁边的游勇和杨柳,道:“我在哪里,在医院吗?”杨柳道:“你是瞎逞能,这边有二十来人,你酒量再大也会喝趴下。”   游勇在前一阶段打聋了粟家林老婆,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没有处理好,他极有可能要受到刑事处理,在侯卫东安排下,新管会出了三万元,原本愤怒公鸡一般的粟家林就偃旗息鼓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以后,游勇对侯卫东敬仰、感激之情就如滔滔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今晚他坚持要和杨柳一起守在医院。   侯卫东揉着太阳穴,翻身起来,他虽然头痛欲裂,但是人已经清醒了过来,道:“我们回去吧,没有事了。”杨柳迟疑了一下,道:“侯主任,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和游勇回去了。”